打记事起,早先年家乡的冬天总是天寒地冻,少有不下雪的。结冰的鱼塘、水田,冰层厚实,人可以踩踏上去,胆大的小孩,三三两两,欢笑着用绳子拉着小板凳往前走,要知道上面还坐着小伙伴呢。
慑于寒威,白天人们出门的少,但总还得有点活儿干,比如上自留地里扯一些白萝卜,用笆篓盛着,到冒着热汽的水井里洗净回家剁碎煮成食料喂猪,又还得伺候牛喝水添点干稻草喂谷花。冷嗖嗖的寒意,在劳作中多少还能化解一些。最能熬的是夜晚,--总不能天一黑就上床睡觉吧。
乡村人家,无论多穷,都置有一烤火的四方形火柜。烧柴做饭时,如用小杂树作燃料,定会用烧得红红的火子盛满火柜里的火盆。为防过早燃尽,母亲会在上面覆盖一层柴灰。
多数情况下,村民总是难以将就做饭的火子来生火取暖。为了一家人的过冬,父亲独自一人往城步的山里,寻一僻地挖一小坑,将砍伐的小杂树放在里头烧起来,待燃尽便有了火子。泼上点水冷却后,即装入箩筐。这活一般要一整天,清早出去,天黑才能回家。
母亲为火盆生火,便取做饭时灶膛里的碎小火星打底,上面再盖上一层父亲烧的火子,不用多久,火盆便红彤彤、明晃晃起来。遇上没有烧透的火子,会冒着缕缕青烟,呛得眼睛直流泪,这火子得捡拾出来,如烟不大,就忍上一忍,一会功夫后,就没那么刺眼了。
火子的威力不如炭火,驱寒保暖的时效要弱些。春节期间,亲戚们前来拜年,烤火就得用木炭,不能让客人挨冻啊。所以,临近春节了,父亲总得从本不多的过年开销中抽出几块钱来,添置些木炭。为了节约,他会到绥宁那边上炭窑去购买,就三五块钱的费用;分田到户后,家中稍宽裕点了,他就没去产地买炭了,而是上邓元泰市场上花上十来块,买过七八十斤吧。冬天,我家很少用过百把斤木炭。
冬天的晚上,煤油灯下,我家四口,加上奶奶(奶奶与叔父家关系不睦,只得上我家),就着火柜取暖,空间逼仄,有点挤。衣单的我和弟弟,烤火时偶尔蜷缩着小身子蹲下去,会遭大人训斥:烤火烤得饿!我们只好又端坐于柜沿。有时奶奶会提一火桶过来,屁股坐在上面,而把脚伸进火柜中,这样就宽松得多了。大人小孩坐定后,再在脚腿上面盖几件破衣服或破棉袄,防热气外泄。--讲究的人户,是有盖被的。
奶奶是唠嗑的主角,她会将前尘往事、当下趣闻说叨个不停。奶奶说得不当时,父亲则会抢白几句,有时奶奶会申辩,有时则会沉默不语,但也只是稍作停歇,一会儿后话匣子又会打开。母亲偶尔插上一、二句,她正专心地就着油灯纳鞋底、袜底。我家大人、小孩很少用鞋垫,对我们来说这东西太奢侈,这倒减轻了母亲的劳累。母亲常常感慨:做双布鞋费劲得如修座房子。苦,我的母亲,其时疾病缠身!直到今天,母亲在灯下纳鞋底的身影仍然可以清晰地忆得起来。
那年月,衣物不多,冬天换洗困难,一旦穿上,就很难脱下来,容易长虱子。虱子吸血,盯咬时,全身发痒,极不舒服。火柜烤火时,奶奶、母亲有时将我穿得太久的衣服脱下来,找寻藏匿的虱子或虱卵,一一加以清除。冬天洗澡很冷,父母烧好水后,吵骂着我,我才很不情愿地脱下衣服,坐到澡盆里去的。洗完过后,赶紧钻进火柜,再慢慢地穿好衣服。
冬天,我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多数情况下,浑然不知,应是我昏昏欲睡时被大人抱到铺上去的。大人们则在火盆渐冷时才熄灯就寝的。
后来,不怎么烧柴火了,用煤做饭了,便围着煤灶烤火了,只是母亲已离我们而去。当然,春节期间,还是得准备点木炭的,仍然主要是用于招待客人的。
岁月流转,当年围坐火柜取暖的奶奶、父亲与母亲一样也都远行而去,与他们一起烤火的记忆,则会永存心间。
现在,老家也与城里一样,有人也以电生暖,姑妈家就这样。其他人户是否也如此?老旧火柜弃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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