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四右派
清明回家,碰上两个与我“同病相怜”,同为右派后代的人。一个是堂叔,一个是堂弟。二位虽然比我年少,却都亲历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堂叔在广州打工,是专程回家扫墓的。堂弟是洞口某局的负责人,到了退居二线的年龄,现在家侍奉年过八旬的老父母。叔侄兄弟多年不见,碰上了自然会聊聊天,一聊就聊到“一门四右派”的沉重话题。
我老家所在地,是公堂上一个叫三堂尾的院子。上世纪五十年代时,出门不是叔伯碰上侄儿辈,就是孙子碰上爷爷们。二三十户人家,不到百来口人,关起门来就是一家子。让人没想到的是,1957年打右派,这一门之中竟然被打出来四个右派:堂爷爷周用斌,堂叔周常忠、周常廉,我父亲周常典。
一门四右派,比较难得。至少,在我老家那一带,还未听说过。按当年的生产队计算,百几十号人的“单位”拥有四个右派,也算蛮“壮观”的。在我的印象中,这一门四右派,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一到犁田耙田的季节,一个右派接一个右派扛犁牵牛下田,多了几分“把式”的派头,少了许多右派的晦气。一到搞阶级斗争的运动,既是这四叔侄团聚的时候,更是挨批挨打挨斗的日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有话在心头,相对无言难开口。那情那景,旁人大概是难以领会的。
不过,一门四右派,却不尽相同。堂爷爷周用斌和堂叔周常忠,若按当时毛主席打右派的政策,也许没得话说,“活该”。他二人都是当老师的,知识分子,属反右的范围。在此范围之内,找你几条“右派言论”还不是小菜一碟?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被几条莫须有的“罪证”框入右派范围内的。我父亲周常典和堂叔周常廉成为右派,却实在是当了“冤大头”。 按当时的政策,反右运动只在知识分子范围内进行,农民不在打击范围。我父亲农民一个,只读了两年私塾,与知识分子搭不上界。可是,竟然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右派”。天下奇冤,可与六月雪一比哟。堂叔周常廉成为右派,也是冤案一桩。其时,堂叔周常廉在洞口新华书店当一个小头目,也算是“吃国家粮”的人。让人没想到的是,反右后期,也被戴上“右派”帽子遗送回家。其实,他也冤如六月雪。当了二十年的右派后,平反时回到单位,一查档案,竟然不是右派!为什么?没有打右派的档案,右派花名册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堂叔气的哟,原本想平反复职再干几年革命的,此时气到一拍桌子:老子不给你们干了,办退休手续!便拿上退休工资,回家了。
一门四右派,两个“真”的苦尽甘来,也算有了一个中国人最喜欢的“大团圆”结局。冤枉“入册”的堂叔周常廉,虽说冤是冤了一点,总还是至今2000多元的退休工资拿着,儿子也孝顺着,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最冤的,当属我父亲。右派当上了,却是个农民的;挨批挨斗没少过,平反却没他的份。就算是给个平反,也反不到哪里去。你就一农民,平反也还是一农民,捞不到“国家粮”,也不给你补发“工资”,真的是六月雪。父亲的教训告诉我,当右派也不能与农民沾上哟!
真的是:一门四右派,一曲六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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