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

2013年5月2日，我作出了一生当中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们心平气和的为我们的8年零2天划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27天过去了，没有悲伤，也没有笑容，只有一身的疲惫。这么些年的点滴，涌上心头。



2005年4月，武冈，沿河路。船家说，从河的这边到那边，摆渡过去只收五毛钱。我毫不犹豫的就跳上渡船，因为长了二十年未曾在水上漂过。我挑衅岸上的你：小妞，敢不敢跟我同渡？你缓缓拾阶而下，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后来，我想起了一句古话：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在沿河路走呀走，一直到深夜两三点。我开玩笑说我没地方去了，你要收留我。



2006年6月，德国世界杯如期而至。这是我唯一的爱好和心灵上的追求。我很感谢你，在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坚持熬夜陪我看球。也很心疼你，那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我问你：那个足球运动员帅吗？你说：不帅，但是眉毛好看。后面，那个足球队伍也没有走远。而那个运动员，如今已是足坛数一数二的人物。



2007年，猪年。多事的一年。

--我第一次见到了你的爸妈。我记得那年独自一人去你家，在你描述的地点下了车，然后看到马路边有位前辈，一分钟后我就尴尬的确认到了是你的爸爸。那时你的弟弟和妹妹也还好小，你妹妹给我倒了杯白开水。而如今，小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那时，我们搬了一次家，从晚上7点搬到凌晨3点。没有任何人帮我们。从八楼搬下再搬上五楼。我记得那个很沉的书桌，你抬不动另一端。看着你瘦弱的身体，内心疼痛。也许就是从那时就暗暗发誓要对你好。

--那时，你喜欢趴在我的大腿上，叫我给你掏耳朵，然后你傻傻的笑。狂叫：好痒。

--那时，你喜欢看《哑巴新娘》。哑巴哭，你也跟着哭。然后还要借我肩膀，然后我躲避，我害怕鼻涕眼泪弄湿我的肩膀。

--那时，我们有了相处以后的第一次争吵，你第一次摔东西。把两个菜碗摔得稀巴烂。

--那时，你总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小心的折叠起来放进我们的布衣柜。

--那时，你总把我烧的饭菜吃个精光。我每次都笑话你，大胃王，吃这么多又不长个。

--那时，你会拿着我的手机盘问我：这个号码是谁的？我认识吗？

--那时，你会把我从被窝里拖起，一定要爬我从未爬到顶的羊台山。

--那时，你爸妈同意了我们在一起。但我爸妈不同意，当时不解。

--那时，第一次带你回去，记得是十一长假。我无法说服我的爸妈为何总对你不冷不热。那时我们作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也是影响了我们一生的决定。

--11月，你说你怀孕了。你的反应很大，你坚决说要打掉孩子。我连夜说服爸妈赶到你娘家去做你思想工作，我奶奶也去了。我说：傻瓜，这不是我们选择的么？只有这样，才不会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了。

--12月，我回到武冈。我们领证了。没有婚纱照没有婚宴。记得那时你说了句：没想到我就这样嫁给你了。



2008年，鼠年。刻骨铭心的一年。

--百年一遇的雪灾，毫无征兆的就来了。家里面的所有电话一个都打不通。一连十多天没有任何音讯。后面通过新闻知道了事情真相。我很担心你穿得暖不暖，外面路滑不要轻易去走动。在家里活动下就可以了。

--那时，龙华大浪路口的风好大，好冷。每天早上6点我就得离开被窝，很喜欢的一首《第一次爱的人》被调成闹铃。坐车1个多小时到关内上班。我毫无怨言，我一想到我们的将来，我浑身是劲。

--那时，你坐长途车过来了。记得我去石岩汽车站接你，看到你隆起的肚子心中百感交集。

--那时，找个老太太租了个廉价但很安静的房子。我可以睡到7点起床了，但晚上要加班，狂加班赚加班费才能养活你和肚里的孩子。

--那时，我总担心你摔倒或被别人撞到，我总鼓励你多去外面走走，我总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你喜欢喝的饮料和有科学依据的补品。

--那时，你总跟我说：老公，宝宝在肚子里动。然后我就轻抚你的肚皮，对着宝宝谈话。我还依稀记得内容：宝宝听话宝宝乖，你和爸爸就快见面了哦。等你长大了，爸爸给你扎羊角辫，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好看的衣服、玩具和书包。

6月底，孩子出生了。是男孩。深圳的天气闷热，一阵暴雨来袭。我在下班途中听到这个消息。我很失败，孩子在老家出生我却没能陪伴在你左右。我很亢奋，我扔掉雨伞，任凭雨水淋个够。我苦苦守候了九个月。我历尽艰难困苦，我每天15小时工作时长，我最寒酸的一个月只花了30块钱，分分钱精打细算，时而捉襟见肘，我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我的泪海瞬间决堤！

--那时，我们给孩子办了个简单的满月酒，你娘家的亲戚来了，你的泪水也控制不住了。

--那时，我纠结于心的是，我很想念你们母子俩，但我不得不背井离乡。于是，你带着孩子来到了我身边。工作也出乎意料的顺利。每天最享受也是最煎熬的就是，不论多晚多冷，我得爬出被窝哄哭闹的孩子。我现在才明白，为何孩子一直都这么粘我。是因为我跟孩子的感情是从胎教开始的。



2009年。快乐搀和着痛的一年。

--公司委派我常驻长三角地区。我不得不把你母子俩送回老家。那时候每天少不了的是给你打电话，每个月必不可少的是给你和孩子汇钱。我总习惯性的打乱原计划，在计划好的数目上再多加几百。出差在外的日子，不是很辛苦，但亲朋不在身边的寂寥是没人能懂的。

--那时，孩子满了13个月了，恰逢孩子尊祖父八十大寿。我从江苏赶回。我给孩子买了好几套衣服和一堆玩具。我内心期盼不已。在家呆得时间不长，但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孩子胖嘟嘟的小手举着给曾祖父的寿辰红包，咿呀咿呀说个不停。或者在澡盆里瞎搞一番。一家人四世同堂好不热闹。

--12月，我们之间多了一个从未考虑过的词汇--离婚。我认为你不信任我，并且双方家庭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婚姻质量。那时我太年轻了，很武断吧。伤了彼此的心。你说我们离婚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以为你是在耍性子，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磕磕碰碰，分手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是以和好告终。



2010年。最后的见面。

--那天是1月18日，我在为我们的婚姻做最后的努力。但你执意不肯跟我回家。我知道这是夫妻长期分居导致的结果，但无论我作何劝说都不能改变你要离开的念头。说实话，那时我是很恨你的。我对你深有感情，没有家暴，没有怀疑，对家庭负责。如果实在要找个你要离开我的理由，也许只是我太年轻不懂事。

--整个一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辞掉了待遇不错的工作，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在风雨中前行，逆流而上。我很失败很想哭泣，因为我失去了你，并且我无法面对幼子。我把心思全部花在工作上，令人欣慰的是取得不错的成绩。无数次在灯红酒绿中打发无聊时光。也许劲爆的音乐和高浓度的酒精不能消除我内心的痛苦，但至少可以缓解。



2011年。未曾见面。

--我们分别已有一年又四个月时间了。我们约定5月26日去办理离婚。我们为孩子的抚养权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没有达成共识。我们也没有见面。其实那次我是真的带齐了所有证件到民政局等你了。你临时说你的身份证不见了，不知这是不是你不想放弃的托词。



2012年。重逢。

--大年三十，五十二度白酒过后。我神智已模糊。这是孩子的第三个没有妈妈在家的春节。酒精必能引起冲动。我拿起手机打了你的电话，我告诉你我明天要带孩子上去拜年。第二天，你在你娘家等了好久。你见到儿子了太兴奋把自己摔了一跤。这一次拜年，在你娘家呆了四天。在回家的前一个晚上，儿子跟我说：爸爸，明天要带妈妈一起回去。



2013年。落幕。

--经历了一年半的磨合，我们选择了重归于好。我们信心十足的购房置业。刚拿到驾照的你，迫不及待的把车子给买了。以至于我春节期间每天都可以喝个尽兴，然后倒在副驾驶位置昏昏大睡。好多人说我们破镜重圆了。你也不止一次跟我说：‘老公，这一辈子我们都不要再分开’。我点头。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至少主导我内心的是对家庭完整的维护和强烈责任感。

--但我们忽略了太多东西。我无数次问自己：婚姻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是长期分居吗？是的，你的态度很明确。至少我们要各自奋斗两年才再回家发展。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是我内心是难以接受的，因为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很爱你，或者说这么多年我只爱过你。好多个你不愿回家的夜晚，我在泪水和自责中度过，彻夜无眠的痛苦也无数次经历过。分开的这三年，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你回来了。也许我们分开了太久。我们各自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是个思想传统的男人，我认为我们的婚姻已经失去了信任、理解、尊重、包容这几个最基本的要素，你变得让我很陌生很陌生。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三年前就已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5月2日，阴天。武冈民政局。我们心平气和的办妥了手续。我对你说出的那句：‘祝你幸福’是真心的。

--爱情永远比婚姻长。‘你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你的姐妹说。

--5月6日。驱车前往沿河路。那个河堤上曾经留下我们的脚印，但是河边长满了好多青草，早已不见摆渡的船家。我驻足了好久，说不清心中的感觉。8年前，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时没有想太多，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今天的故事。我们磕磕碰碰的走了8年。分手--和好--结婚--离婚，当今社会有太多我们这样的例子。我等了你三年，青春又有几个三年？这三年我不忍心跟你离婚，我要照顾太多人的情绪。年过半百的父母对你疼爱有加，以及你疼爱有加的孩子。我曾以为我们会不一样，但始终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我拍了两张相片带回家，告诉放学回家的儿子：崽，这是我跟你妈妈开始的地方。冷不防儿子来了一句：爸爸，我知道这里，这里是沿河路。。。

泪决堤。。。



--佛说：一个人一生当中会遇见三个人。他最爱的人，最爱他的人，陪他走完一生的那个人。



2013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