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十月一日的晚上,我很无聊,正在出租屋里发呆,突然电话响起,我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雄伢子吗?我是黑皮啊,我在宝安广场,离你那里近吗?”黑皮,我在校最好的同学之一,竟然来了宝安广场?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果然是他,于是我急急忙忙冲下楼去,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宝安广场。
一路上兴奋不已,自从离校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黑皮了,想不到今天会在宝安广场见面,他一定变化很大吧?广场离我这里不远,几分钟车程就到了。在广场东侧的报亭旁,我和黑皮紧紧抱在一起。
“黑皮佬,你怎么来深圳了?”我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这般称呼他,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深圳。
“哈哈,不止我来了,好多工校的同学都在这呢!”黑皮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都之都大酒店,一大群人从大厅里走出来,有说有笑,隐隐约约可以认得出其中几个比较熟悉的同学,他们三三两两地上了车,接着朝同一个方向驶去了。我看得呆呆的,像在做梦一般。
经黑皮介绍,我才知道原来是隔壁班的龙哥结婚,在此设宴,以前的好多同学都前来庆祝。至于这位龙哥,我其实在校时与他关系还是不错的,想不到他也在宝安啊。结婚能进都之都大酒店办宴席,一定混得不错,真的很羡慕他。
“黑皮佬 ,你封了多少钱红包?”我突然问他。
“一千块啊!算是最少的啦,跟他们比不得。”黑皮有些感慨。
“一千块还算少啊?”我的语气及表情很吃惊,这对我这个工薪阶层来讲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哦,我慌忙掏一下钱包,想看看够不够这个数。
“不用给红包了,酒宴都散了!听说呆会再去那边搞一个什么派对,一起去吧!”黑皮似乎看得我的窘境。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正左右为难,顿时觉得人矮了一大截,不容我多说,黑皮拉我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车。
车子径直开到了“大富豪”门口,当我们到楼上时,只见那些校友们一堆堆聚集着。男生们西装革履,女生们刚一个个花枝招展,他们正谈笑风生,一个个神采飞扬,精神抖擞,桌上则摆满了各式名牌包包,手提电脑。
整个场面一片喧哗,我凑近最近的一圈人,仔细看了一下,认出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于是和他们打个招呼,他们也辨认了一下我。哈哈哈,大家兴奋地交谈了几句,互相询问一下彼此的近状。接着就这样,遇到认识的,就交谈几句,不太认认的,递个卡片,请多多关照。
这时全场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顿时全场静了下来,原来有人上到台前讲话了,一个讲完,好像按顺序轮流着,另一个又上场了,我这时才知道这是派对的一个环节呢!再仔细听他们的演讲,好像都是讲本人的发展奋斗史,最后如何创业成功的。原来来参加这个婚礼的同学大部分在珠三角混,且都混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即使是外地远道而来的,也小有成就,就好比说黑皮吧,虽然远远比不上珠三角的这些同学,但也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在长沙买了房,算是成家立业了。
再比较一下自己吧!不用说我一定是混得最差的了,来广东六年,至今仍住在深圳关外一间廉价的出租屋里,一张床,几样简陋的家具便是我的整个家当,虽然上班比较清闲,工资也还过得去,但相对这些成功人士,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突然有了一种想逃避的感觉,我与这里是格格不入的,或者说本不应该来这个场所,我的到来只是多余。
正在这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遍全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我好奇地往台上望去,竟然是阿深。可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阿深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死对头,以前我们不是一个班却同住一个宿舍,他有什么事都要针对我,经常散布我的谣言,或者是去班主任那里告密。于是我们经常争吵,矛盾日渐加深,到后来,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了。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我在宿舍的走廊上与他狭路相逢,就在两天前不知道他又编了一个什么谣言,到处传得沸沸扬扬,我此时恨透了眼前的这个家伙。
他放慢了脚步,我却加快了速度,像大球星一般,对着地上的一个装满水的矿泉瓶踢过去,那瓶子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他的头部,他用双手本能地护住额头,惊恐地望着我,狼狈地躲进了宿舍。就在那天下午,他搬离了本宿舍,从此不再与我作对。
“我记得十多年的国庆节那天晚上,我就制定了人生的目标,就是创办自己的公司,并把它经营得有声有色, 为着这个理想,我努力奋斗着,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做到了。”阿深的演讲声情并茂,有着很强的感染力。的确,当初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如今有人发达了,有人却还在为三餐饭而奔波,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我挪了挪位置,坐到了最角落的一张椅子上,我怕被阿深发现。
阿深精彩的演讲赢得了满堂喝彩,他红光满面地微笑着,颇有风度直接朝我旁边的这个桌子走过来,两个打扮得像妖精般的女人一左一右搂着他坐下了,动作非常亲昵。
“阿深哥好有型啊!”有人不失时机恭维了起来,阿深显得意犹未尽,听到有人赞他有型,又像发表演讲一般侃开了他的威水史,一帮听众虽然混得也不错,但和他比是小巫见大巫了,于是唯有仔细地听,时不时再恭维几句。
我想走,于是悄悄离开座位,绕过那一桌子人,想过去跟黑皮和新郎龙哥说一声,可是就在这时阿深发现了我,他一激动,直起了身,推开两个美女,朝我走过来。他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我,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当走近了,却突然变得热情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雄伢子!你也来了。”阿深不愧是江湖上的高手,表演功夫极到家,像老朋友一般伸出了右手。
“阿深,混得不错哦,恭喜了!”我只好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内心也抱着一种深深的歉意,“其实很不好意思,当年——”
“哎哎”阿深做了一个优雅的动作,示意我不要说下去,有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派头。接下来,阿深问起了我的现状,我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接受老师的逼问,于是便一一回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话句句带刺,直刺我的心脏。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吧,但愿如此。
“我要走了,阿深!”我执意要走。
“没有老婆,又没有女朋友,回家做什么呢?面对四周空空的墙壁吗?这样子吧,你在这里开个房,吃喝玩乐什么的,我全包了。别说老同学不够意思,哈哈。”他财大气粗地嚷着,夸张地拍了拍胀鼓鼓的荷包。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他的“热情邀请”,转过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伤感占据了我的全身。今晚是一个成功者的派对,我不小心闯了进来,它让我深深地认识到金钱的威力和重要性。
没有钱,连一个婚礼都参加不起,不用说天天花天酒地了;没有钱,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更不用说左搂右抱了,没有钱,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更不用说与成功人士平等交流了。
在西乡麻布村的租房里,在2007年国庆这个举国欢庆的大喜日子里,我的心情却是如此难过,如此复杂。我呆呆坐了一个晚上,想了整夜整夜的心事,一直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