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姓杨,似乎不是世居于老家的。他、母亲和兄弟,分属两个不同的生产队,兄弟和母亲与我们是一个队,他则是隔壁队的。
我家与他家,所住的房子是解放后政府分的吧,他住一厢,我家住另一厢,共用一个堂屋,两家用作厨房。烧水做饭,公开而透明。他家境也不好,要不,做好吃的,还不把我和弟弟馋个半死。他家做过什么好吃的,我已完全记不得了,现在只能清晰地记得有年秋天,收工回家后,他倚在门槛边,就着些青菜吃蒸红薯的样子,自足而安详。
大伯为人和善,沉静寡言,我们虽同处一屋,与我的父母交流也不多,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小孩了。他的夫人,我从来没见过,听父母说去世得早。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大近10岁,很有些小人书,大大方方地给我看过。这位大哥一如其父,话不多,轻言细语的,性格很内向-------家里贫穷,从小没了娘,也可能是其原因吧。
他家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嫁在附近的妹妹逢年过节来看看。他夫人的娘家是武冈城里的,过年了,儿子要上城里见娘舅。——娘舅什么模样,我毫无印象,因为我记忆中这亲戚从来就没来过。——回来后,会跟我说些城里的新鲜事,比如城里放什么新电影。有一次,他回来说他看过《侦察兵》,说起了解放军侦察兵扮国军,手持卡宾枪深入敌穴的故事,我因此很羡慕这哥哥有一门住在城里的好亲戚。我当时弄不明白的是,城里的姑娘为啥会屈嫁乡下(我一小学同学的母亲也是城里人,没好意思问他这问题)?
八岁时,我们那栋房子的邻居就解体了,各自修了土砖屋,只有两户人家在原地,其余都分散开来,相隔差不多有一华里。杨大伯建房子那阵,很苦很累。他没有与弟弟一块修,是单独干的,可能考虑到儿子已长大成人,要娶媳妇了。由于劳累,房子尚未完全建好就病故了。父亲跟我说,他的病故是遇到鬼了,有一个深夜,屋外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梦中糊里糊涂地答了声,穿好衣服,打开门,什么人也没有;他以为是帮他建房的师傅来找他。父亲说这是鬼找伴,他不死才怪呢。——他的死因,村上人都这么认为。——父亲说这恐怖的缘由时,实则也在警戒我:夜深时不要胡乱地应答不明就里的声音。
大伯辞世后,他的儿子也没在新修的房子住多久,不久就入赘于城西公社一户人家。杨大哥过去时,并没有分到田地,还时常过我们这边来耕种。当初,我见过他年轻漂亮的媳妇,但他似乎不愿意与我说话,我也没与他打过招呼。在当时的农村,招郎不大体面,这可能是他不愿与熟人交流的原因吧。在他之前,我村也有一个去县城边做了上门女婿的,生了个男孩;后来得了个什么怪病,竟然舍妻弃子离开了人间。想到这事,我有种莫名的不安,只好暗暗地祝福这位杨大哥。其时,我正在读大学。
我到重庆读书并在这边工作后,有一年回家,他老婆到了我家,我才知道杨大哥全家又搬回来居住生活了,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读高中,成绩还马虎。他老婆上我家,就是与我聊他儿子读书的事。老家的人,总以为我们这些读过书在外面工作的,在求学一事上有灵丹秘方。这女的介绍她能相面,很健谈,与我攀曾经的邻居关系,完全不像他男的那般木讷。杨大哥,我也曾在路上碰到过,他只是简单地笑了笑,并没说过多的话。
杨大哥的叔父有三个儿子,第二个儿子开拖拉机。有一年秋天,他与村上几个人坐了这交通工具,从一坡上翻了下来,有好几个重伤,他不幸身亡。他的这位堂弟,逃之夭夭,至今似乎也没归家。
我不知道这位大哥的儿子境况可好,他健谈的夫人生活又如何。但他的微笑、他的细语,我是始终能忆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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