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村的月光
南方的初夏,天用其残酷的一面,应对那句古话,“天变无时辰,人变无良心。”天一亮就出奇的热,就算刮过一丝微风,还夹杂着浓重的工业味,和着咸涩的潮湿,让人无所适从。地板被折磨得濒临崩溃,虚汗直冒,玻璃看着也为之流泪。那腐蚀木头的白蚁,终于等到出头之日,它们从豪华的背后疯拥而出,在毒辣的阳光下纷飞,调戏着郁闷的人民。
入夜几声沉闷滚雷惊落几滴冰凉的雨珠,在滚烫水泥地板上,化做一团青烟。一个霹雳划开了老天的胸口,老天开始发疯,狂风乱舞着倾盆大雨,顷刻吞没了繁荣的一面。
刚才车水马龙的公路,成了他的专用车道,他骑着单车批着雨衣竟敢于老天对抗。不惧头顶霹雳的狰狞,不畏狂风的肆虐,在黑暗中逆风而行。
远处有他揪心的人在风雨中企盼他的出现,因为他们此刻刚从火热之中跳到水深之处。那片高大茂密的荔枝林里面,存活着几百名少为人知的老人,他们的住所此刻正被狂风暴雨扫荡,狂风暴雨横扫数日的落叶一股脑的往排水管内灌。有好几处老人低矮的房子内已经积水很深。
雨衣已经成了他活动的傫债,甩开雨衣冲进暴雨之中,在他解决一处於水之后才发现雨珠没有刚才那么狠劲了,抬头一看,头顶有一把雨伞,一个双腿都套着假肢面目全非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一手举着拐杖,一手举着雨伞,在看着他,善意的目光沾忙了零散的水珠。
一处、两处,这个、那个,老阿婆或者老阿伯,在他身后。
老天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折腾累了,雷声远了,雨珠小了。狂风离去的同时也把残云卷走,皎洁的月亮也从树叶的缝隙中露出半个脸儿。
此刻跟刚才犹如天隔两重,微风轻轻护过,撩起树叶上残留水珠,连同如水的月光,似零零星星还密密麻麻的洒落在地面。铺满一层又一层,如银也如沙,如泥又如花,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蛙鸣,唤醒还在懵懵懂懂中的老人们,他们看到窗前桌面上洒落月光的碎片。于是娴熟并吃力的挪出把把他们已经靠了几十年,也许要靠一辈子的藤椅来到户外。或坐、或靠、或站、或立、身骨稍微硬朗点的,扶住老伴在林间的水泥路山蹒跚,有的用已经无法刮风的嘴唇在谈论历经的风风雨雨。
狂风暴雨后他还忙活了一阵子,才直起腰收拾工具。在直起腰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了眼前这暴风雨过后的凄美。自己还一直绷着的神经无法舒缓,而老人们却已经在从容面对。也许他们经过的风风雨雨太多了,其实他们这一生已经受尽老天的欺凌,多一次少一次他们已无所谓。
他不想惊扰老人们,悄悄的从他们背后隐退。可是老人们那斜眉歪眼已经移位之脑后,用卸下来的肢体和扭曲的五官跟他示意。
此时他只好正视他们,接受他们那不简单的示意。他不再有往日的恐惧,他是不经意的走进他们这个少为人知的部落,DGJJ福利院,一个上个世纪产生的麻风村。第一次从麻风村走出后,他恐惧了好一阵子,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老人们那残缺的脸,靠在轮椅上的残肢断臂,永远定格了的十指,扭曲了的脖子,没鼻梁的鼻孔。
这里的一切都是社会福利来扶持,他的加入开始也是贪图那福利的一份子。慢慢的就习惯了,融于了这个麻风部落,在捞取福利和关爱付出并存。
一阵欢快如银铃的笑声,也如月光洒落再这个都市中少人知晓的部落,把他的思绪牵回。那是几个孩子在嬉戏,几个外来护理员的子女,在荔枝树下面奔跑,为捡到一颗还没完全成熟的但可以解馋的荔枝在欢叫。院子的深处朦胧的月光中有几个身影在忙碌,他们在清扫今天准备明天。
一群夜雀起落,惊落一片残雨,滴落在他的心头,涌出无限凉意。他挥挥手别了麻风村的老人们,心里却挥不去老人脸上那凄美的月光。
夜雀在徘徊,只为月色来,老人不敢比月色,只为心憔悴。
满月西下划出美,残年败烛余清辉,无望来日出后人谁。
山依青,水不流,月色淡如水,似流?似留?似流似留!!
麻风村的月光不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