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冈密码之十二 月泻河滩坪
作者:曹潺观察
身似浮云,心若飞絮,踯躅月光码头,踏进鹅卵石时隐时现的资水中,想起一位智者的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确实,昔日的月光码头,昔日的这绺春水,昔日的这方城池,昔日的这城人们,景,物,情境等等等等,至今,物事人非了。
四十年前的月光码头,资水对岸,是一大片鹅卵石的浅滩,远处岸畔,掩过人头的芦苇,起伏有范,装饰了这片资水两岸的帏幕。月光码头的鹅卵石,大的非合抱才行,傲慢的立于水中,任凭河水冲刷,白浪泛起,闪烁光波。大多数的鹅卵石,细小如雨花,凝脂光滑,五彩斑斓,散落于河滩之上,若是骄阳天,踩之于上,隐约脚掌发烫。
青条石城池的南边,资水温柔一弯,沿着城墙根由西而东。水南桥北端的熏和门城门大开,引车卖浆者之流鱼贯而入。王城的喧闹变得有板有眼。
资水洞穿水南桥,在石墩处形成了漩涡,倒流片刻,奔渡船码头而去。旁边停滞的竹筏,并没有留住这绺恣意的水,水在天阔地远处,涌向了河滩坪。
簇拥南城的赧水,是与小城最亲密无间的一段,竹筏与舢板随水而下,是可以看见熏和门 、太平门与东水门的城楼的,这一片围城而筑的城墙,是小城人频繁出没的所在,放生街傍河而立的吊脚楼,倚栏而望的姑娘家,便把思郎的心思,倾注于这河碧蓝的水里,绵绵而下,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城池,春水,青石板的七孔桥,竹筏,舢板,浣纱的女儿们,安然度日,有模有样,使王城凸显出它的庄重、森然与落寞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回到家乡,从熏和门往东门口,远望玉带桥,妙曼一弯,便到了河滩坪。想起幼时,石牌坊走到东头,便到了一天高地远河水畅流之处,这便是河滩坪,是幼时相伴的戏水之处。一眼望去,河对岸的地平线,没任何遮挡。
河滩坪生长了许多故事。
小城到荒年,虫害,瘟疫,以及旱年,农田歉收,河滩坪便会筑竹棚,垒土灶,支大锅,有限的陈米,放些水肉花白菜邦之类,柴火猛烧,米在汤里翻滚,白气蒸腾,空气里便有粥香飘扬。饥饿的人们,手持瓷碗,排了里把远,等待“散稀饭”,抵御饥饿。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仍然有这幕赈灾戏目重演。
午饭之余,绕城“压马路”,至河滩坪,总会停下来。资水之滨,尽可遥望,一大片河滩,渐低往河床中央延伸,水及时淹没了大部分河床。浅滩上的鹅卵石,挤满了棋格。
河滩上,鹅卵石铺垫着,伫北南望,河床阔远,水天一色。翱翔在天的水鸟,掠过水面,倏忽消失于野水杉的树冠之间。葳蕤的荆棘与狗尾巴草,在岸畔,在鹅卵石间,野蛮开放,鸢尾花与麦冬草装点着沙滩,一河碧水,便在河床里冲撞,泛白吐碧,往东而去。河滩坪的这河水,比月光码头那河,更见开阔,更见欢快,更见恣意,更见妄为了。
仍然记得月光下的河滩坪,月华铺就。酷阳西沉,凉夜来到,走进鹅卵石沙滩,野水杉、垂柳枝与鸢尾花,被风吹拂着,躺在滩上,头枕鹅卵石,沁凉入脾。天空那轮钩月,静静挂在天上,思绪便由不得自己了。
河滩上,有许多水氹,积了见底的清水。这是小城人筑屋取沙留下的水坑。若是白天,水坑里游鱼小虾,自在而戏。荇草摇曳,鱼翻银背,和谐出来的那份清静,天人合一。到了晚上,河滩坪便来了许多浣洗的人们。
小城有几处游泳戏水之处,石头青码头与渡船码头,会水的小伙常常光顾。月光码头与河滩坪,大抵是小媳妇大姑娘酷夏冲凉的天堂。河滩坪取沙的水氹,犹如天然的浴缸,分布在河滩之上,姑娘们短裙短褂浸入水氹里,窸窸窣窣半天,洗毕,趁夜色,躺进榛木荆棘丛里,迅速换了干的衣。
初识子君,交往子君,螓首娥眉,颦蹙回眸,河滩坪便是经常光顾的。小城恋爱的男女,走到河滩坪,便往河床里去,拣一清静处,坐滩观天,一夏的酷暑,就在废话里悄悄溜走了。
仍然是那帘月华!仍然藏着小城人曾经的故事!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高庙小学的一群熊孩子羊角辫,箩筐、竽筛、铁锹与锄头,一并开进河滩坪,“围河造田”,署假一过,滩便变了田与菜地,后又多了些菜农的红砖房。河滩消失了,开阔的河床变得蹩脚的狭仄,像吞了些不该入嘴的东西。 而今,再去看,那一片银滩,面目全非了。想来,平生追忆,春风过往,霜雪满头,真个地道惆怅客了。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暂且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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