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1996年7月，刚参加完初中会考的我，来不及等成绩出来，我就懵懵懂懂地跟邻村的女家出来打工了，那时我还没满十五岁，哥哥刚高三毕业。因为妈妈在观澜一个制衣厂里当清洁工，我是投奔妈妈来的。妈妈看到我来了，心里有点激动，可我是无动于衷，也许是坐车太久的缘故（那时候坐车差不多要三十个小时），见了面连“妈妈”都不会叫一声。我第一次来到广东，连身份证都没有（借了姐姐的，她比我大九岁），不知道怎么找工作，妈妈本来想把我介绍到她们公司剪线，可是失败了。
      几经周折，我一个人进了一个皮具厂的包装部剪线，人生地不熟，刚出来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连听都有点难度。我在那个皮具厂做了一个月，经常加班，有时还要加通宵，那时我也不觉得累。快九月份了，我让哥哥去查我的考试成绩，他说没有，没查到（这是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只领到了一个初中毕业证。我跟妈妈说想回家上高中，不想在这儿干了，妈妈没办法，就让我出了厂，一分钱工资也没拿到，有点不情愿地送我回家。但当天好像是妈妈没时间，就在附近满叔工作的厂里住了一晚，和我一起住的这个女孩叫唐艳云，和我差不多年纪，她说她们厂还可以，正在招人，她第二天去跟人事部说一下，没想到人事部就叫我去上班。我看到有伴，又不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转念就不想回家了。
      这是个小型五金塑胶厂，只有二、三十个人，伙食还可以，我刚去是在包装部工作，包喇叭王（音箱上面用的），在塑胶喇叭王上涮上胶水，再把包装布包好就可以了。一天包500个喇叭王算加班四个小时，早包完早下班，我刚开始动作有点慢，有时要加一至两个小时班，到后来就快了，五点半就可以下班了，晚上不用加班，只要到十点半去打卡就行了。这样下来，一个月也能挣600多块钱，在当时来说还算可以。我每天做着重复的工作，刚开始还无所谓，后来我在做事的时候，身上不免要弄到胶水，洗也洗不掉，心想，难道我就包一辈子喇叭王吗？这样的重复工作有意思吗？这是我想要的工作吗？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答案。
         就这样干到过春节，要过年了，妈妈工作的那个制衣厂有很多武冈老乡，他们还包了几辆车回家过年，因为制衣厂不允许很多人在厂里过年，妈妈又舍不得去租房子，所以就决定回家。她问我回不回家过年，我当时觉得无所谓，但听哥哥说他们学校可以学电脑，问我想不想回家学电脑？我说想。我们这个厂过年的时候很多货做，听说过春节厂里愿意付双倍的价钱让我们加班，后来我决定不回家过年了，在这里挣够学电脑的钱，等过完春节车费便宜了，我再回家和哥哥去学电脑。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只有满叔在（他不管我的），我们上班上到大年三十，下午提前下了班，因为厂里有很多河南人，他们都说要包饺子过年，食堂里买了很多面，大家一起包饺子，有说有笑，一起吃年夜饭，并不感到孤独。其实那时住在宿舍，人多，可能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孤独。我只是想着等过了这个年，我就可以回家学电脑了。 

      非常简单的想法，却承载着一个不平凡的梦。大年初一休息了一天，初二就上班了，想着一天能挣平时双倍的钱，心里高兴着呢。大年初九，大部分返乡的人要回来上班了，我就坐着老乡们包来的车回家了。他们一共包了三辆车，我们院子里有位老乡知道我要回家，他坐的是第一辆车，车子一到观澜，他就叫我坐那辆车回家。妈妈坐的是第二辆车，所以我连妈妈的面都没见着就坐车回家了，这应该也是妈妈心中的一个遗憾。当时坐车回家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还好是家乡开来的车，我什么也不懂，不然人家把我卖了都不知道。
       冬天过了，春天还会远吗？ 

                                                                                                         2009年10月26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