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读高三。在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县城里利用课余时间学了三年绘画。高三的第二学期7月就是全国高考,所以那个大年初三,经过家人的商议,决定让我和我的同班同学婷,一起去衡阳师院我舅舅学习绘画的启蒙老师那里,进行高考考前培训。
在那之前,我和婷从未出过小县城,对世间的认识就是课本里的那些美和丑,恶和善,单纯的如一张白纸。
两个女孩子就要出远门了,心里有的是激动,还有微微的不舍,外面,外面的世间是怎么样的呢?它对我们来说充满了诱惑。从我们家乡武岗到衡阳要搭8个半小时的汽车,但是那天我们没有买到直接到衡阳的车票,我们只有先到邵阳,然后从邵阳转车到衡阳。在上邵阳的汽车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同样要去衡阳的一家人,他们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年青的夫妻和他们几岁大的小女孩。爸爸妈妈把我们托付给了他们。于是,我们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想象,心随汽车启动了。
一切的开始并未如想象中的美好,刚到邵阳车站我们才发觉,这里人山人海,每来一辆汽车,一堆一堆的人就涌上去,要想当天搭上去衡阳的汽车是多么的艰难。于是我们也进入拥挤的人群,每来一辆去衡阳的汽车,我们都努力往车上挤去。但是从早上10点到下午2点我们一直没有挤上去。这时候人群中来了三个操武岗口音的年轻人,据他们说他们是一对姐弟和姐姐的男朋友,他们先是过去和我们同来的一家人答话,说一起叫个车去衡阳,那一家人没理他们,他们便走了。在挤车的过程中,那年迈的父亲和年幼的女儿让那一家人显得很不方便,所以到了后来,他们干脆只远远的看着拥挤的人群,不动了。下午3点,当那天到衡阳最晚的一班车到来的时候,我和婷终于挤了上去,透过窗外,远远站着那一家人,但我们匆忙的还来不急打一声招呼。
车厢内不停的抖动,似乎是对前程的一种预示。
车子在衡阳的市中心停了下来,我们也跟着人群下了车,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城市里已经是灯火阑珊。站在城市的中央,我们迷茫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去衡阳师院,天色已晚,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们显得那么手无急措,这个时候那三个操武岗口音的男女凑了上来,在一个陌生的地域来自家乡的口音显得那么亲切,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的无助。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他们用的是怎么样美丽的语言,来说服我们和他们订下同一间旅店的同一间客房。或许是天色已晚,去目的地太艰难,或许是老乡的亲切让我们两个脑海里只有真尚美的女孩相信了他们。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不可思意,心有余悸,两个年轻女孩怎么可以和两个陌生的初次见面的男子同住一个房子!到了房间里面,他们叫了饭,他们吃的很好,大鱼大肉,兴致看上去也很高,我们把两个大大的包放在房间,就出去了。随别找了个地方吃了份盒饭,那个时候心里多多少少也还是有点担心,因为那两个旧旧的大包里藏了几千块钱,那是我们的学费和生活费。吃完饭回去,他们还在谈笑风生,我突然想起要给妈妈打个电话,于是又叫婷一块下楼去,他们中的一个男子问我去哪做什么,我说,给妈妈打电话。当时我丝毫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脸色微变,他说,不用打了,到衡阳师院再打吧。我执意要打,他说,那我陪你去。电话通了,妈妈问我到了没有,我说到衡阳了,没到师院,天色好晚了,准备明天再去,我还说,我们遇到两个大哥哥一个大姐姐,是老乡,他们对我们很好,我们现在一个旅店里订了同一间房子。。。。。。话还没说完,我马上可以从电话里听到妈妈的恐慌,妈妈说,马上给我搭的去衡阳师院,不管多少钱,订旅店的钱不要了,马上走,立刻走!!!我说,大哥哥,我们要走了,我妈妈要我们马上搭车去衡阳师院,他说,这么晚了,走什么,明天走吧,明天我们送你过去。我说,不行,妈妈说了,我就必须走。我说你们能帮我搬一下东西吗?他和我们一起来到房间,拿起东西,一路上的劝说。叫了的士,把东西搬上去,我们挥了挥手,有种淡淡的留恋。多年后每当我想起这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恐惧,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给妈妈打那个电话,那么现在的我们又身在何方,是沦落为街头的流莺?还是成为几个小孩子的妈了?真的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啊!!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后来的生活中,我不再随意相信,对这个世间才多了份谨慎!!
到衡阳师院安顿下来,开始了为梦想而努力。我们在师院的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没有厨房,洗澡房是共用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在家里,一切都有父母打理,而如今,一切要靠自己了。那个时候,不知道还有简单的热水器具可以烧热水,老板没说包热水,所以去那里的前些日子,都是用冷水洗澡洗脸,很难想象,外面寒风呼啸,穿了毛衣还发抖,而从未用冷水洗过澡的我们,却要用冷水洗澡洗脸,把手伸进水里,那刺骨的凉啊。。。。。。后来过了些时候,我们才知道数些钱给老板,然后自己去烧热水。而第一次出门在外的我们当时面对手里的钱也小心翼翼,记得去之前家里给我们准备了很多煮熟的腊肉,腊香肠,腊鱼,本来是怕我们在外面生活不好用来开胃的,而我们去的前一个星期每天吃的就是这些菜,开始直接吃凉的,后来数了点点钱给老板拿去厨房热了下再吃。衡阳师院外面有很多小店子可以单独卖饭,五毛钱一份。每次在店子里面打了饭,回去我们就拌着这些腊菜吃,整整一个星期,除了这些腊菜外再也没吃过其他什么菜。过了几天,我们另外一个同学来了,记的我们第一次在饭店里吃饭的时候,三个人,把人家饭店里蒸的一整盆饭竟然吃掉了一大半!现在想起来真觉得不可思意。那个时候也许也是我长这么大最节约的时候,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用,包括买画素描用的纸和笔的钱加起来,我也只用了170多块钱。有时候我们也偶尔去外面买点水果肉饼,那就是最美丽的食品了!!我现在常常会回忆那段日子,简单却非常美好,初次给自己当家做主,独立生活,它的苦和欢乐让我难已忘记。
那一年高考,我们三个都失败了。高考失败的痛后,我们决定复读。我们听说邵阳有位老师很出名,培养出来过很多优秀的人才其中包括一个世间有名的画家。于是我们决定去那学习。
那里确实人才汇集,但是环境条件却不见的怎么好,破破烂烂的画室,破烂的宿舍,老师说,很多人才都是经过磨砺才出类拔萃,天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经骨,饿其体肤。。。。。。
在邵阳学画的时候我们一开始是住在宿舍里。我们高考成绩一出来就过过邵阳去了,当时画室人很少,我们就住在一楼。这个一楼和一般的一楼有点不同,三楼和马路是平齐的,所以说,我们住的房子相当于地下室一样。那是夏天,到了夏天,邵阳那边就经常涨水。当时我们三个人也是只有两个人先到画室学习,我们住在楼下唯一的一间宿舍里,那房子里也就只住了我们两个人,我们都住在上铺。那天早晨,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跳,下面涨水了,涨到离我们睡觉的这层铺不远了,房间里水桶,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漂了起来。我们当时楞住了。这个时候听见老师在外面喊,我们急忙跳下来,水已经淹到胸口了,摸索着走出去。。。。。。
后来画室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了很多老乡,有男的有女的,一大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很快乐。我们的老乡们分两伙,一伙男的一伙女的,她们两伙人都在外面租了房子。所以白天我们在画室一起画画,晚上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他们那串门,他们租的房子离画室有很远的一段路程,每天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星光点点了。我们去的时候总会带点东西去,比如瓜子,比如橘子,据说从那以后,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很会磕瓜子。冬天到了,我们围在火炉前唱歌,讲一点有趣的见闻或谈心。很温馨。玩到很晚了,他们总会派一个男孩送我们回宿舍。中午他们有时也会提前到画室,通常是先来宿舍看下我们,给我们带点糖粑粑,糖啊什么的给我们吃。每次有男孩的家里把钱寄过来,他们都会变着花样搞活动,经常带我们去看碟,或请我们大吃一顿。然后是没几天就没钱了,于是他们便天天吃白菜吃海带。有个时候也跑到我们宿舍来,什么话也不说,我们也心知肚明,马上给他们买饭。
有个时候我们也买菜去他们那做饭吃。记得第一次买菜去那做饭吃的时候,他们有个男孩陪我们一起去买菜,高高的他紧紧的跟在我们的身边,但是我的心里不油的一阵温暖,想如果以后自己的男朋友也这样和自己一起买菜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也许命中注定我是那个太容易感触的女孩子吧。在菜市场里我们遇到一个买鸭子的老婆婆,她的鸭子很肥,当时我们都说鸭子太肥了不好做我们那的特色菜血酱鸭,但是我们还是决定买她的鸭子,因为她在初冬时候穿的单薄破旧的衣服让我们不忍,她不会看称,她要我们自己称,我们虽然读了那么多年书,对那个竹竿一样的称还是不大会看,最后和我一起去的女孩杨给她称了,我们问,称好了没?她说,放心有多没少!我们请老婆婆吃了一碗面,看着那个年迈的老人心里的欢喜,我们的心有点点感概,一个老人多不容易啊!!走时,老人硬要从麻袋里弄点花生给我们吃,我们拒绝不过,只好象征性的拿了点点。我记得从那次聚餐以后,他们大家就开始说吃了我做的菜会中毒,本想露一手,没想到出了那么大的丑,我成为贤妻良母自信也就在那个时候被击碎。呵呵。菜做好的时候,我记得妈妈说的那句话,吃饭的时候要给大家盛饭,可当我把饭盛好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满是狼籍。我大叫,我最喜欢吃的鱼泡了?那个啊,早扔在盆子里了,不知道谁在说话,然后有人开始去盆子里找,准备洗锅,我不由笑道,不用了。那么小的鱼泡还不够垫锅底。
后来我们又辗转到了省城长沙,在那个压力巨大的日子里,我们有时候也记不得什么节日,不过我至今记得元宵节那天,住在我们隔壁的他们给我们送来了热热的元宵,虽然每人就那么几个,但是吃起来却特别的香和温暖。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一直在歌颂友情。
那年的高考,我们10多个人差不多多考上了大学。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工作,有的也已经结婚。偶尔谈起,对往事似乎每个人兴致都很高。真的,有些记忆,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但是它真的浪漫了我们的人生。
很多年了,我常常会想起一些学画路上的往事,有苦有甜有喜有悲。不过论苦甜,在多年后的今天,我都觉得那是一种浪漫(当然不包括遇到坏人的事情)。他们都说,学艺术的人很浪漫,其实经历过,用心去做过,真诚去对待过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就会让生活变的浪漫。
在学画的路上,我已经进入另一种成长,已经逐渐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