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中元节到了，又一次想起了故去的母亲，三年前撕心裂肺的痛再一次涌上心头。

姐姐在哭声中电话告知我：妈妈走了，我在电话这头一个劲的骂着长姐你疯了，妈妈刚刚下手术台不是还好好的吗？那一刻，仿佛时光都如同母亲的血液需要透淅一样，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而眼前好像全是母亲娇小而又伟岸的身影。

对于母亲的记忆，一个身高不到1.5米，而体重不到85斤的娇小的女人。在那个一家有4个孩子能吃饱就算不错的年代，而我们姐弟4个却能够在母亲的坚持下能读到自己没有能力再读书的时候。可想而知，母亲所付出的比常人付出的更多。身高不到1.5米的母亲总是挑着一担豆腐，走着乡间的各条泥泞的道上沿村叫卖，而天黑时都忘不了要挑一担煤回来，或捡一担干柴回来，出门时是满满的一担，回家时也是满满的一担。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用那种竹子筒筒做的用来打水的勺子，咕哝咕哝的喝上一大勺子凉井水，那种渴的状态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然后再拉过一把竹椅，再一屁股就坐在上面，头发是一小掇一小掇的，还滴着水，有些还泛着白颜色，那是汗水 (小时不懂事，母亲回来时，身上的汗味重，那时感到有点小厌恶的感觉)。现在的我，真的为当时的那种心态而感到可耻！须不知，那是母亲拼了命一样地挣钱供我们上学，而我们那时却在用儿戏对待母亲的付出。

在四个孩子里面，我是让母亲最纠心的一个孩子，三岁就烧伤的我，无疑也给母亲增加了许多伤痛、自责，自怨始终如一把解不开的枷锁，压抑着母亲，压抑着一个母亲对女儿未来的伤痛，这种心里上的压抑让母亲如背负千斤重担一样。每每与堂婶或是其他乡亲聊起我烧伤的事，母亲总是自责、叹息，又无奈地摇头。

曾经有人劝过母亲，女孩子就不用送那么多的书了，脸上又有个疤，将来早早找一户人家嫁了便是，省去个负担，读那么多书是浪费钱，你自己天天卖豆腐挑煤炭的何苦呀累死个人，也改变不了的。可母亲总是摇着头说：“我个女儿将来不会只嫁给别人传宗接代的，她自己会撑起她自己的一片天，我会送她读到她自己不读书为止。”

或许在农村人眼里，我真的母亲或整个家庭里的负担。但是在母亲眼里，我是个正常的孩子或是个优秀的孩子。同龄或不同龄的玩伴，有时甚至是大人对母亲有过节时，都会有意无意的用家乡话骂我，讥讽我是个“疤子婆”。那时的母亲，会像发怒的母老虎一样与别人对骂甚至撕打，再是将我紧紧的搂住，搂得是那么紧，搂得我喘不过气一样......

第一次去武冈城里读书时，母亲带着我从山冲冲里走二三里小路，五点钟不到开始走1 个多小时的山路去坐车，那种山路是一脚踩下去泥浆便可没了脚背的，石头弯弯村，全是黄泥巴路呀……走到校门口时，娘俩看着脚上的泥巴，乡巴佬母亲也知道羞涩了，知道叫我赶紧找双干净布鞋换上(布鞋是母亲做的，所以住校时常带着两双)，免得城里的同学笑话。而那一刻，母亲的识时务让我感到骄傲(或许她在无形中要让别人看得起她的女儿，心里上那么点点微小的波动，在如今我的记忆里却是如此之波澜)。因为脸上伤疤的缘故，自小的我内心敏感而自卑且柔弱，而外表却又是很刚烈且强硬，个性更是与众不同，太有个性的我，在女同学眼中或成为“英雄式的女大哥大”，又或成为男生眼中的不拔掉势不二立“敌人”，又或是成为老师们眼中的“另类”，成绩更是时而名列前茅时而名落孙山。

众多的叛逆表现，让母亲失望而又让母亲哭泣自责，继而是言传身教，长夜慢谈，记忆犹深的是那几句：“华佗子，妈妈是冒得读挂书的人！你与别个不一样嘞，别个天生条件比你好，别个可以不上进而比你有优势，别个可以笑看人生而唯独你得哭着走你的每一步路，因为你比别人早有个伤疤，你是个高中生了，懂吗？难不成你硬是要做个像婶娘口中的早早嫁人，给别人家传个香火么的人？你不再是个小学生。不是那个别人打你骂你妈妈可以护着的那个你了。”

妈妈哟，其实那时的女儿也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的在保护自己一样(那种感觉与方式可能常人永远也不可能体会)但是那种方式却让当时的母亲的心非常非常的痛！！就像一个刺猬一样，永远不知伤的是自己，还是身边喜欢或爱它的人。

万恶的病魔在2005年与母亲结伴，那可恶的尿毒症如同个魔鬼一样缠住了母亲。那时的我们刚刚成家，都是靠打工的一点点微薄收入支撑着刚成立的小家庭，对于换肾，对那时的我们来说，真的只是个遥远的梦想，肾源先不说，光是手续费是我们四个家庭怎么样都无法拼凑得齐的，只能选择保守冶疗(血液透淅)。在这六年时间里，我那病痛苦难的母亲是何等的坚强，在儿女面前，她总是那句：妈妈没事的，妈妈能挺！这一挺，就挺了六年时间，我亲爱的妈妈终于在2012年1月10日累了，困了，不再为我们姐弟一挺而再挺了。我们前一日还在电话里说好，我们姐弟带着孩子们14号(因11-13号我驾驶证长训与路考)一起回故里，一起与您过大年。大姐说母亲的遗言就是要我们不要再与父亲计较，今后的日子要孝顺父亲及照顾好奶奶。这么多年来您都能挺，却独独这四天时间母亲您再也挺不了。我知道，您那是挺得太累太累了，挺得太苦太苦了，挺得不想再让我们姐弟看着您挺得那么痛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不再见我们一面而离我们远去。 

一对白烛，三支香火，一张黑白像，但成了母亲的灵台，当我们姐弟千里迢迢回到家时，已是阴阳相隔了，漆黑的棺木里睡着的是生我们养我们疼我们的母亲，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思维，四姐弟唯有长跪不起，趴在棺木前，隔木感受着母亲不再温暖的身体。那一刻，我们又似乎感受到母亲的心跳与脉搏，或者说是那种无法比拟的爱的延伸；那一刻，父亲试图扶我们起来，却没有半点力量来扶！

母亲啊母亲，此时此刻，您可听到儿女们不是哭而心滴着血，撕着肝裂着肺的痛着，母亲啊母亲，此刻此刻，无法用世界上的言语来描写这种疼痛！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便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与悲伤。如果昨天的太阳能晒干今日的衣裳，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来生我还是您的孩子！一个身体与心理上都没有疤痕的孩子！

今夜，想您，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