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来信了,年迈的父母说要寄钱回家维修那间祖上传下来的老堂屋。家族中的权威人士二爷爷都同意了,族里的男性每人出资二百元。这时,家中的那间老堂屋在我的脑海里显得清晰起来。那间老堂屋可是我们族里小孩子们的乐园。
堂屋是四排架子的木板结构,上面盖着青色的瓦片,和其他住房外部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翘起的四个屋檐和屋脊上用石灰抹的“双龙抢宝”图案是其它居屋上所没有的。
堂屋门前的的一对大石狮子俯卧在巨大的石基上给人有几分威严的感觉。走进上几级用条石砌成的台阶就到堂屋大门了。大门上边雕刻有“双凤朝阳”的图案,大门两边是一幅对联:“敬祖宗清香一柱必诚必敬。教子孙正业两行曰耕曰读。”走进堂屋,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条粗重的红木板凳。桌上摆着一套茶杯和一套酒杯。转过桌子住前几步就是敬祖宗的香案了。香案上摆着一大二小三个双耳香炉。灵位距地一米八几左右。我们小孩须抬头才能观之。很有高不可攀的神圣感,神秘感。灵位下面是两个小门,左右各一。里面用木板隔成上下两层,做为橱窗之用,里面常放有花生糖果之类的供果。堂屋两边是厢房。用作平时族人集会吃饭时用。但经常也只能摆些桌椅和堆放用作跪拜和草蒲团。三间房左右对称,四个墙角屋檐上挂着四个红红的灯笼。天还不太黑的时候,太奶奶就会吩咐人去把灯点着。
夏天,族里的小孩放学回家了,没吃上几口饭,大家就忙着做作业,做完老师布置完的家庭作业就会不约而同地去堂屋前面的空地上玩。胆大灵活一点的在石狮上攀上跃下,尺狮杨鞭,俨然一幅武将派头,胆小一点的只能在下面起哄充当兵卒喽。石狮上也只能坐两三个人。其它的人玩一下没意思了也只好去捉迷藏,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掌灯时分。大人们都收工回业了。伯父,叔叔他们提着旱烟袋叨着旱烟,掘着蒲扇过来了。在堂屋两边的耳房随便抽几条板凳一放。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今年的天气还算不错,老天有眼,庄稼肯定有个好收成。”他们那永恒不变的话题是我们最不感兴趣。
这时候,我们大家一个个玩得满头大汗。只好到大人们这边来找个长辈讲故事给我们听。最后终于和其中一位达成协议。我们大家轮流给他捶背,他给我们讲故事,开始还可以听,到后来就是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大家大呼上当的时候不忘在他背上重捶几下一溜烟跑掉。
那时天天盼过节,盼星期日。那时更好玩还
可以解馋。上午,太阳刚离地面一杆子高,我们这班“目无尊长”的男伢子就会偷偷地把堂屋香案下的两记扇小门取下来,抬着往水塘里放,用做游泳的训练器材。玩得正开心的时虚候,不小心可能会被那位“多事”的长辈看到,不等他(她)发话,我们就会诚惶诚恐地抬着小门往堂屋跑,飞快的上好两扇门,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她)进来了,在这里他(她)可不敢造次,只有小声地训斥我们几句,走时不忘告诫我们一句:“让你们太奶奶知道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玩到晌午吃饭时,这时我们这班馋猫可解馋了。一家二十几读书人,几乎每天都有一家或几家来了亲戚朋友。吃稍好一点的菜大人们都会拿到堂屋来请祖宗“先吃”。祈求祖宗保佑。没等老祖宗“吃完”我们这些“小祖宗”已把堂屋门口堵得水汇不通。看到我们垂涎欲滴的馋相,长辈们总会用筷条分给我们每人一块。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堂屋是最好玩的地方。但也感觉到它的权威与无情。
那年,二叔的大女儿,我的堂姐,她爱上了邻村的一个男青年,两人情真意切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二叔他们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堂姐却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偷偷拿了家里几百元钱和她的意中人私奔了。这种事在二十年前的农村可是石破天的大事。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二叔家的子女太没有家教。使得我们这一家族都觉得脸上无光。几个月过去了,堂姐他们俩在外面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带去的几百元也快花光。只好硬着头皮回来了,二婶当然是喜不自禁,看到女儿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可爷爷和父辈们那肯罢休,为正家规和教育堂姐,也为了给其它人上一堂“形象生动”课,二叔速着堂姐去祖宗面前认错。
第二天,老堂屋里气氛异常。堂姐被二叔押到堂屋跪拜在祖宗灵位前,二爷等其它长辈们神情木然地坐在堂屋上首。一言不发地看着二叔用竹鞭抽打堂姐,堂姐被打得皮开肉绽,听到堂姐一声声惨叫,我们只能躲得远远的看,心怕那根竹鞭会落到自己身上一样,从那一开始,我对那间堂屋惧恨起来,有时都不想去那里玩。
慢慢的堂姐那件事被大家逐渐淡忘,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那些一起玩耍的兄弟姊妹都开始长大,有的去了外地求学或去做其它的事情,儿时的那种乐趣已经属于比我们小的弟妹或后辈了,不知他(她)们是否有我们小时那种开心和热闹劲。生活水平提高,大家都有了电视机和其它娱乐设施。我想,家族里的那些小孩可能不会去那间破堂屋前玩了,堂屋前的笑声应该少了很多了吧?堂屋没有吸引力了。在他们眼里也没有对祖宗的那种神秘感和神圣感了。
去年,一个堂哥的女儿也出来打工了。不知是不谙世事还是真的对那男子有刻骨铭心的爱,这男孩是外省的,这种事当然不是二十年前堂姐的那个年代发生。如今大家都已是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消息传到家,堂哥堂嫂立刻风尘仆仆赶来把侄女押回家,不知道侄女有没有受过堂姐那种教育,反正我二爷他发了好一阵感慨,说堂屋太破旧了,祖宗不显灵了,也不保佑一下这些后辈,就决定重新维修那间堂屋,我真的不知该邮钱回家。
呜呼!邮钱回家修那间没用的堂屋不是和叫法什么鸟功是一路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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