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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的岁月荒唐人

黄三丛 2008-01-05 21:56 4

荒唐的岁月荒唐人

——民间阳教谈薮之四

(散文)黄三丛

十年浩劫时期,长胜塘的曾德华常常为了党员转正问题伤透了脑筋。他是“四清”后期被发展的对象,当时说需要考验考验,没有转;造反运动兴起后,党组织瘫痪了,大队革委由造反派头头赵俊山掌权,身为团支部书记的德华不带领团员青年批斗把自留地种得好的阶级异己分子,又到出身不好的堂兄弟家喝了一席酒,就被赵俊山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撤销了团支书职务。从此以后,德华再也严肃不起来,比先前更加吊儿郎当,不沾阶级斗争的边,一副古时候怀才不遇的隐士放浪形骸的样子,破衣烂衫补丁巴补丁不出奇,还经常把扣子扣错位,裤子也是一只裤筒上天,一只下地,嘴里经常巴一根被口水濡湿大半截的喇叭筒旱烟,“烂镲钹”的绰号因此得名。

不在组织上的德华因祸得福,犯点自由主义不再怕谁管束,尽可以去料理一日三席喝酒的问题。喝酒得有好下酒菜,称肉没有钱,鸡鸭鹅之类不准多养,每户每样只能喂三只,否则就要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天无绝人之路,德华自有办法解决,他从小喜欢捉鱼捞虾,只要勤快一点就有口福享。

工余饭后是他广辟菜源的最佳时机,捉鱼的办法和途径也多,雨天小龙江涨了水,他张起罾去扮,掮起捞网去捞;晴天就在腰上捆个鱼篓子,拿个脸盆去戽田坝凼,扒开泥巴捉泥鳅;春夏之交暖和的晚上,晃一盏烧着松节柴的灯笼,握个长柄鱼扎子,到水田里去照泥鳅;偶尔找到雷管炸药,就用农药瓶子制造炸弹下河炸鱼。如此多种经营,不仅有菜,有时还能卖点酒钱,以鱼下酒,以鱼养酒,走出一条自力更生“丰酒足菜”的新路子。

德华每天喝得麻醉麻醉、二呼二呼的,踢踏着烂嚓钹解放鞋,一只裤管捋过膝盖,一只拖在地上,嘴里巴着湿了一截的喇叭筒,嘴角涎水线直流,眯笑着眼,大大咧咧踱着方步出现在众人羡慕的视野里,游哉悠哉,其乐也融融。

一天正午,烈日当空,热得人张口喘气。德华收工回家,又去捉泥鳅,弓背屈膝,累得汗爬水流,老半天还不够下一壶酒的菜。

这时,田塍边也有一个捉泥鳅的,德华见他还穿着凉鞋,并不用下水,只蹲在田塍上,用右手食指往泥中一探,就变戏法似的捏出一条泥鳅来。那人抬头时,德华认得是网冲院子的龙际葵。德华看得目瞪口呆,知道那是学了阳教绝技,捉起泥鳅来特别神,只要出门,家里人只管架上锅煎着油,立刻就有下锅的。

德华展开发散性思维:何不拜他为师,免得受这般煎熬反而收效甚微?拜师须有一定的规矩,他暂时不露声色。

晚上,德华提着一瓶二锅水好米酒、斤把肉、几个鸡蛋,外加一盒两角钱的辰河牌香烟——当时的名牌,上了网冲,诚心去拜师学艺。

身怀捉泥鳅绝技的一般不轻易传人,可龙师傅经不住德华的软缠硬磨,况且又有那份实在不薄的见面礼,盛情难却,只好松口道:“手艺易学,只怕你难守戒律。”

德华不假思索,连忙说:“我能守,只要师傅你诫卦,我什么都听师傅的。”说着就要下跪行拜师礼。

龙际葵把他扶住,说师傅不是自己。于是将他带到村后山上,选中一棵虬枝密叶的松树,指着说;“师傅在这里。”

际葵就着德华带来的肉做牲禽,筛上素酒净茶摆在树蔸下,要他也一同跪下,焚香烧纸行三个叩首礼,口中念念有词祷告了一番后,传给他几句净口咒语,最后叫他指指天、指指地,吐了口水吮了舌,赌咒发誓道:

“菩萨在天边,师傅在身边,弟子曾德华,牢记师傅言:手艺学在手,犯戒遭天谴。不可滥捕乱杀绝源头,但求细水长流泱旱田。皇天在上,足可垂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敕,敕!”

咒罢,龙师傅又用口语向德华戒了真卦,并且千叮咛万嘱咐:每次出门,捉上第一条泥鳅,掐掉尾鳍后,念动咒语,朝它嘴里吹口气后放了生,再捉时泥鳅自然源源不断而来。当最后又捉到那条掐尾的泥鳅,就绝不可再下手,否则,犯了戒律,后果自负。至于有什么后果,师父没有说。德华点头一一应承。

绝技在身,下田一试,百灵百验,德华每次只要到田塍边转一袋烟久工夫,下酒菜就有了。而一旦捉了一餐菜,那条掐尾的泥鳅就出现了。德华牢记师傅言,不敢造次,自觉歇手。

德华为了不忘师傅戒卦的大恩,每餐喝酒前,将筷子在杯子上架一下,观起师傅的相貌,再用手指蘸点酒弹在地上,以示向师傅敬餐。学手艺、从教的人都有这一礼节。

德华颇有点开拓创新精神,师傅戒卦只是捉泥鳅,有一次到河里去扮鱼,也依法炮制,把第一罾扮上来的第一个鱼掐尾念咒吹气放生,以后每罾都能扮到小半罾袋子,有了足够的下酒菜,掐尾的鱼出现了就收场。吃鱼也有吃厌的时候,德华善于变通,出卖一些,用卖来的钱换其他的口味或买好酒。

人们见他天天有鱼吃,还有卖的,且每次出门只要一袋烟久的工夫就比坛子里摸乌龟还容易,惊讶之余,给他又取了个外号,叫“鱼鬼老大人”。不过别人不像他,只叹稀奇,并不找他学手艺。

春上一天,堂叔令元酿出一坛粉红色、香喷喷的桃花酒,邀他和几个相好的叔侄去喝一台。德华问有什么好下酒菜,令元搔搔后脑壳,难为情地说只有豆角丝瓜。他自告奋勇地提出傍晚收工后去捞一阵鱼,做下酒菜。

收工回家,德华掮着捞网往河边走,捞了几网就将近半鱼篓。再捞一网,只有起首掐了尾的那一个,在网底蹦跳两下就躺着不动了,张口巴腮,似乎还瞟着眼珠在瞪他哩。

德华记起师傅的告诫,打算把那无尾鱼放了,洗网回去。一看篓子,估计了一下晚上喝酒的人数,嫌鱼少了点,吃起来不尽兴, 犹豫片刻,暗忖道:“何不破一次戒,下不为例。”于是捉上那尾鱼,嘴对嘴念诵一番咒语,扔下水中。

头几网照常丰收,网一出水面,鱼儿蹦蹦跳跳舞蹈一阵后,网底躺下一片白。他窃喜:无非师傅良心好,怕过分滥捕了,鱼儿繁殖不赢,断了日后的生计,才教当缩手时且缩手。我只这一次贪多点,想来无妨吧。

来到柳山坝下岸边的一块空坪前,下面是个回水湾,德华下到水边,握住捞网把,扣下网去,然后往身边拖,网沿触岸时往上一提。这一提不打紧,直吓得德华三魂不在身七魄出了窍,心坎堂“咚咚”跳,脑子里“嗡嗡”叫。你道怎么了?原来他隐约中发现网底滚动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脑壳,仿佛还呲牙咧嘴朝他阴冷地笑着。他连声“呸秋!”倒掉那个脑壳,拖着网朝岸上没命地爬,早已吓得脸上起了土彩,浑身冷汗直冒,湿透了汗衫。

他在空坪上喘息待定,神志清醒了一些后,觉得河里不可能有人脑壳。得去看个水落石出,免得经常担惊受怕。于是麻着胆子走近水边,果然是场虚惊,那圆滚滚的东西是个被水浸腐烂了的棕树蔸,在水中一浮一沉地飘荡,浓密的根须俨象披散的头发。他吐了口唾沫,骂娘不已,垂头丧气回家去了。

那晚在令元叔家里,德华喝得一点也不尽兴,总是闷闷不乐,却没把原委告诉大家。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足足个把月不敢下河捞鱼。

德华受惊后的几个月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怪哉,捉泥鳅、捞鱼依然很吃腥,下田下河立竿见影。有时只是对老婆凤姣说起,总觉得很疲倦,人也显得黑瘦。凤姣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工夫重,生活也并不好,除了鱼,别无营养补给,不注膘,疲倦是正常现象。

腊月的一天清早,生产队长吹响了出工的哨子。人们不顾霜冻侵骨,纷纷拉响门,然后扛着锄头争先恐后走出家门。

队长经常训诫大家说,农业学大寨大干快上,要克服冬闲的懒汉懦夫思想,立足生产队,放眼全人类,争出集体工,为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做贡献。全国人民还要学习解放军,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队长路线觉悟高,一向紧跟大队革委赵主任,跑得很红,在队上发号施令没有敢违抗的,否则反映到大队革委去准要挨批斗。所以只要一吹哨子,大家就神经高度紧张,雷厉风行。根据队长规定的铁的纪律,哨声一响一分钟内不打开门的,罚2分工分,两分钟不出发的也罚2分。

今天早晨要到峨嵋石山背后去锄麦子。太阳还没露脸,地上打着白蒙蒙的霜,像下了一层薄雪,哈口气就会冒出一团腾腾的热气。空中罩着淡淡的雾,能见度不高,人们忪惺着没睡醒的眼睛,鱼贯而行。

“嗬!今天早晨怕是日头从西边出来,鱼鬼老大人打了头阵,莫不是想评个积极分子当当。”令元向前头望着,打趣道。他依稀看见德华走在前头的背影,拐了个弯就不见了。德华素来性子憨,绝少抢过头名的,而拖在后头挨罚的时候多。

队伍中也有几个人发现了,凑趣附和:“果然,趿着那双烂镲钹鞋,还挺快哩。”

德华的弟弟德贵感到奇怪,他扛着锄头出门时,分明还听见二嫂在催二哥快起床,怎么这下倒赶在前头了?睁大眼朝前看,疑惑地说:“哪里见他的影子?只怕还在床上没穿裤哩。”

“令元叔莫不是看见他的魂哩。大清早,不行运的。”有人逗着耍方,路上响起一串笑声。人们活得枯燥,没什么乐子,这样的凑趣寻开心,司空见惯,并无特别意义。

令元争辩道:“我明明看见的,他那口里巴着的喇叭筒还一缕一缕冒烟。”那几个看见的人也证实确实如此。

人们顿觉蹊跷,不再嬉笑。走到令元发现德华走过的地方是个高坎,前面一眼如故,并没有人影。大家心里嘀咕起来:据说人若是丢了魂,那新魂会到处游荡。难道德华……大家不免为他捏着一把冷汗。一路上显得沉寂起来。

到了工地,大家锄了一耙宽的麦地,德荣才趿着那双烂镲钹解放鞋踢踏踢踏赶到,嘴里仍然巴着一截烟,见迟到了,眯笑着眼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德贵问他是不是刚才在路上解溲去了。他嘿咧嘿地实话实说道:“哪里还顾得上解溲,我的裤子还没穿稳,你们就都走了,害得我一阵紧赶。”

人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神情复杂的眼色,谁也没说什么。队长似乎生了恻隐之心,破例没罚他的工分。

德贵回到家里后,悄悄把早晨不出工的二嫂叫到一旁,告诉了路上的见闻。凤姣听了,心中着急,马上去找老辈子讨主意。

祥渔老辈子已听令元说过,也忧心忡忡,走到德华家,问最近是不是受到什么惊吓。德华于是将春上捞鱼时捞出棕树蔸的情景说出来。老辈子通点阴阳五行的算掌,问明具体日期后,掐指算计了一番,心里激起波澜,捋着花白胡须的下巴,沉吟半晌,却不露声色地说“无妨无妨”。然后把凤姣叫到一旁,说最好请师公(巫师)来信个故式追魂收吓。这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信了故式,解除了惊吓,或许能够凑效。

凤姣赶紧提着十多个鸡蛋上街卖了,按老辈子开的清单,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弄里买齐一应信迷信的物品,诸如香烛纸钱云马表架神衣方箱往生解冤之类,准备夜里运作。

事不凑巧。傍晚时分,大队革委突然下达紧急命令,全体社员包括地富反坏右等二十一种人,统统集合,立即赶到天龙山,进行军事演习兼战前大转移。据说帝修反亡我之心不死,随时准备互相勾结对我国实行颠覆和侵略,因此要全党全军全民大动员,提高警惕,准备打仗。而节假日是敌人发起突然袭击的最佳机会,必须慎之又慎,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年关前组织这场全民备战活动,就是为了落实党中央这一伟大战略部署。

命令如山倒,谁敢有半点怠慢?所有的人紧急行动起来,武装基干民兵扛着木棒削的步枪或梭标长矛,分兵两路,一路赶往假想中的杀敌前线,一路保卫大转移群众的安全兼监视阶级敌人的动向,防止他们乱说乱动。所有的群众和专政对象,挑着粮食锅鼎碗筷被铺,拖儿带女,牵牛赶猪,浩浩荡荡向天龙山方向涌去,其规模之大,声势之壮,空前绝后。

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何况是这种有关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最大最大的大事,德华的个人小事当然得毫无条件服从全局。这次行动过后,各大队又纷纷开展各种小规模活动,时间安排得紧紧的,一环套一环,连大年三十都在紧张的战备状态中度过。德华的追魂故式就这样失之交臂。


紧张的除夕之后,人们又过了个革命化春节。

最高指示说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大年初一人们创造性地古为今用,一方面按照传统习惯,早早吃了饭,另一方面把以往搞阶级调和式的互相拜年的陈腐陋习抨弃了,取而代之是革命的开门红,批判斗争阶级敌人。

广大革命群众通过革命大批斗,提高了两条道路斗争的觉悟,激发了革命的热情,革命干劲自然冲云天,大年初二下着毛纷细雨,革委会又组织全体贫下中农和革命群众在柴冲水利工地召开农业学大寨誓师大会,随即立即投入战斗,大干快上修水库。大队革委绘了宏伟蓝图,要在屙屎不生蛆的柴冲造大寨田,水利提前上马。只是劳民伤财了一个冬春,第二年一场暴雨把大坝改造成一个微型冲积平原。不过赵主任说,坏事可以变好事,通过实际行动锻炼了广大革命群众的革命意志,这是后话,不提。

初四这天,雨越下越浓,不宜出工,全大队统一放假,可以给革命的亲戚朋友去拜年。

折腾了好些天,德华觉得厌烦透顶,浑身没劲,精神萎靡。凤姣打发他带着一对儿女清早去娘家拜年。这是凤姣的精明处,今天是她的30岁大生日,照常规要庆贺一番,尤其是娘家的人免不了来做人情。可眼下是艰苦奋斗创大业的革命年代,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主东摆不起酒席,无非过年剩下的腊肉和煎豆腐;做客的也为难,不来喝寿酒还说看薄人,来的话,都显得囊中羞涩,备份贺礼不容易,村上的百客每人8角钱1升米也得削尖脑壳去筹备,更别说亲戚人家,至少得有一身衣服料外加酒菜粮米。何况究竟是新年大节,应该是先给娘家拜年的,倘若阿舅子们来祝贺,岂不颠倒了礼信?干脆自己方便与人方便,两下里都省了。打发他爷仨清早去,一为尽小辈的礼数,给双亲叩节,二为堵住阿舅子的路,以免他们破费折财来祝寿。

革命形势到处一派大好。邻县的岳父家也一样是副节约闹革命的派头。岳母娘虽然怀旧,第一餐招待拜年客仍然沿袭摆碟子的传统形式,内容却变革了,没有了往昔的腊瘦肉片猪肠子舌头以及血粑腊豆腐燥落花生葵瓜子,取而代之的是炒红薯片南瓜籽爆米花之类不用花钱的“土”特产,甜酒里放的是糖精,烧酒是酒精粉兑水而成的 “碎米酒”。撤了碟子端上的正式菜肴也和自己家过年吃的一样,腊肥肉片伴煎豆腐,摆得最大方的是一盆炖过肉的萝卜。

德华无滋无味的喝着酒,心里盘算:听说这里搞得雷管炸药到,何不下河炸一趟鱼,改变一下餐桌上的款式,一来弥补给老人封的拜年包裹淡薄的缺憾,二来让老人家也改善下生活。不过这得瞒着老人,免得他们新年大节的图吉利阻止他去,等满载而归才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这里是小龙江的下游,离长胜塘只有一山之隔,他常在这一带捞鱼、炸鱼。

德华要大舅子老明偷偷把炸药搞来,两人悄悄出了门,用农药瓶子在个偏僻的地方制造起炸弹来。大舅子见他一边巴着那支湿了一截的喇叭筒吞云吐雾,一边装炸弹,用棍子在插上雷管和导火索的瓶子里猛力捣,胆怯地远远站着,提醒他小心,不能冒失。他嘿嘿笑着:“ 没事的,小菜一碟,我制造过的炸弹比你看见过的还多。”

他说的是实话,那年在洪绥铁路当团委书记时,工地炸药库的民工都是熟人,他常去拿炸药下河炸鱼为食堂改善生活,或者和炸药厂的人一起做事。偏是有一天他没去,炸药库出了大事,引起大爆炸,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炸得血肉纷飞。人们都庆幸他命大,说他一辈子不用看八字。

两人来到河边,选中了一处水深的河面,估计有鱼炸。老明胆小,仍然离得远远的站着。德华轻车熟路地开始炒作,先脱了棉衣棉裤,以便炸弹一响鱼儿浮上来时迅速下水。见鱼生火,天寒地冻全然不在话下。然后卷一支喇叭筒巴在嘴边,青烟缭绕。接下来点导火索。下着零星细雨,天色阴沉昏暗,能见度不高。德华双手捧着农药瓶子装的炸弹,将导火索挤出点硝药,就用那支巴湿一截的喇叭筒烟蒂去引火,像人们吸水烟锅似的。

老明站在远处,看得较清楚,见导火索往外冒烟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催促道:“姐夫,快扔呀!”

“急什么,导火索长着哩。扔早了会吓跑鱼的。”德华一副惯常大咧咧的憨遢样子,捧着瓶子一看,那烟冒得并不浓,跟吐出的烟雾差不多,疑心没点着,又用烟蒂往导火索上触去。

“快呀,姐夫!”老明的心要从嗓眼里蹦出来了,赶紧趴在地上。

“没事……”德华刚要把炸弹扔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身前映出猩红的火团,“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硝烟弥漫中,德华被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往后抛向半空,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姐夫——”老明顾不得三魂七魄出窍,爬起来扑过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恐怖样子:德华浑身血肉模糊,扔炸弹的右手腕不翼而飞,裸露出残缺不齐的骨头,犹如炖熟后肌肉收缩的羊腿子,下颌缺了半边,肚腹洞穿,肝肠尽现。

老明绝望地哭嚎着,呼唤着,又朝对岸村子呼救,还想把姐夫扶起来背着去医院抢救。

德华微微睁开眼来,含混地念叨:“兄弟……我,不消了 ……”嘴巴一撇,头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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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蚂蚁蚂蚁

特别哪个用方术捉泥鳅,听大人说过
今天更加清楚了

3116年前

黄三丛

谢谢闯飘和李飞的点评。

3417年前

李飞

人要守诺言,人要守本分。——这是我看了黄老师这篇神文之后的感受。

2617年前

闯飘

小时候听过老人家讲这样的故事,经黄老师一描述,更加玄乎了!

3617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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