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女子系列之一

风尘女子系列之一

云是和我在一个院子长大的。邻居张大叔没有生育能力，便从远房亲戚那里抱养了一个女孩。云来的时候差不多四岁了，那一天的情景如同《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进荣国府，我们一众小屁孩傻呆呆地看着这位远方来的小仙女。

云比我小一岁多，和我弟弟同年。在大院子里，云的家庭相对是比较富裕的，这也不妨害我们一起玩耍。在一众小孩中，云似乎对我特别依恋，总愿意当我的“新娘”。

等我们长大依次读书，我自然比云高一个年级了，我弟弟则和云同一年级，同一个班。这种年级的差别使我和云逐渐地没有那么亲密。在学校里，每一个年级是一个天地，也就是说，各有了各的圈子。

少女怀春，少男衷情，我的弟弟一直暗恋着云，而我对云纯粹只有兄妹之情了。后来读到沈老先生的《边城》，才倒抽一口冷气。那里面兄弟俩同时爱上一个女子，结局却是很凄婉的。

然而，云的人生却在按它自己的轨迹运行着。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追她的人很多。她家里原本中意一个世交的儿子，那家在“文革”中因为海外关系受了很多苦，云的父亲帮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忙。后来改革开放了，在海外的兄弟姊妹受临终父母的嘱托，纷纷慷慨解囊帮助这个流落在大陆的唯一兄弟，家境一下子变得无比光鲜，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世交欲求云做儿媳。我见过那个男孩子，文文静静的一个人，清清秀秀，不怎么爱说话。想想也是，人家的童年是从苦水里挣扎出来的。云却不同意，嫌人家木讷。云的父母很宠爱云，也就无可奈何了。

在读书时，学校的一些浮浪子弟就追逐云，后来云没有继续升学，交往的人也就更杂了。但我总以为那时的云是最漂亮的，如花的年龄啊！

在一次意外的动荡中，我们大院的人分崩离析，各迁他处。后来听到的都是关于云的不好的消息：不到二十就未婚先孕，而男的又是那种极不负责的游手好闲之徒。我想云那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终究没有社会经验，缺乏分辨力。掉进社会这个大染缸，无异于一只羊掉进狼群里，想想也只能扼腕叹息了。我的弟弟倒是对云暗恋了好一阵子，后来也就死心了。

我女友的密友（风尘女子系列中的下一个主角）也认识云，谈起来云来，一脸的不屑一顾。她们在海南认识的，含含糊糊地也说不清云到底在海南做什么。其实，我还是比较关心这个昔日一起长大的邻家女孩的。她似乎也曾风光过，跟过本城某一著名的“衙内”，而在海南似乎从事什么不光彩的勾当。

某一年，我在大街上偶尔碰到云，于是请她到家里坐坐。云已经显出一种成熟女人的妩媚，头发弄得一丝不苟，衣着也得体时髦，谈吐却是无所顾忌。女友不甚喜欢她这种态度，或许还是有点先入为主的缘故吧。

云也提到女友的这位密友，言语中也是不屑一顾。谓其一到海南便抢别人的男朋友，无所不用其极。女友的这位密友后来我还是认识得比较清楚的，确实是一位私生活不怎么检点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傻到去问云的那些东西，只是微笑着听云编织那些在异乡闯荡的美丽而蹩脚的谎言。

这应该是几十年来我和云的唯一见面。后来听到的是更糟糕的传闻：云周旋于多名男子之间，且和黑社会有种种牵连，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异乡，而关于其死亦流传有多个版本。

云留下一个女儿，酷似少女时候的云。云还有一个妹妹，也是抱来的，出落成大姑娘后，比云更见靓丽。我曾经见过在超市做收银员的她，已经有一双儿女，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们也谈起在大院里的美好时光，她从不提云的事。

我曾经写过一首小诗，感叹云短暂的一生。

青梅新娘好颜色，误落红尘求不得。

神女生涯原是梦，独留荒冢青山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