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都市里的老乡
转车被甩
晨色曦微,公路两旁的店铺还没开门,只听见路边的风景林树叶“沙沙”在响。
跑得累了的大暑垂头丧气地向前走着,前方路口望见一辆挂牌“火车站”的中巴正好启动,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三步并做二步,二步并做一步,急忙跨上车去。
夫妻搭档的中巴车司机和售票员才从郊外出门,把车开到汽车站,说是接了客再去火车站。
眼见一辆长途客车来了,就地下客,同类中巴便一拥而上,抢客拉生意。喊下车声,喊上车声,此起彼伏,递行李下的,递行李上的,一派忙乱。
一位拖密码箱的胖子挽着一位苗条婀娜的小姐,随手一招,一辆“捷达”靠过来:“老板!请问到哪?”
胖子摸出一张百元大钞,甩得脆响:“飞机场,要快!”
的哥见是趟美差,喜不迭地接了行李,装上车,请他们坐好,门一关,一溜烟跑了。
大暑第一次看见有钱人如此潇洒,忽然心头一沉,手往裤袋里摸,空的,慌忙又翻内衣袋,也是布连布。不觉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这次与二叔他们外出打工,自己没带一分钱,现在掉了队,没钱买票,如何才到得火车站?尽快赶上他们呢?
又见一辆长途客车到站下客,看牌照,大暑知道那是一个地市邻县的。只见那车厢顶有人在卸货,一个很大的箱子,两个人在上面用绳子吊着往下放,另一个人在下面接,没接着,差点碰烂了后窗玻璃,有人喊:“小心,小心,还要上去一个人才好!”
大暑听了,不假思索溜出中巴,近去爬上客车后的货架,用力一
托,帮忙吊放,那箱子终于安全落地。戴眼镜的中年汉子,操着家乡味很浓的普通话,说是家中冷饮生意不好做,在省城的亲戚帮忙,在单位传达室旁开了个南食杂货店,顺便把闲置家里的冰柜托运过来,免得买新的又要花钱。
正说着,刚才那中巴车主也过来了,笑逐颜开地抢着说坐他的车。一阵折腾,大暑又帮忙把冰柜抬上中巴,心想车子快点走,却不料司机发了车又慢悠悠地转,直到售票员再拉了几个客人上来,才关门去火车站。
眼镜老乡倒爽快,指了指冰柜边的大暑说声两个,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钱来递给售票员,等她找零。
“你俩?带咯大一个冰柜,要打行李票呢?”售票员刚才的笑脸忽然变得严肃冷漠起来:“五十,冇找!”眼镜老乡见她欺生宰客,索要再三,售票员叽咕一句:“没出过门哦?几十块钱,帮你拖咯大一个冰柜,啰里巴嗦,冇找,冇找!”
老乡哑然,闷闷地说:“我从老家托运过来,也没咯贵嘛!”
售票员白眼相向:“要不你莫运啰。咯是城里呢!一大清早方便给你,却舍不得把钱,乡巴佬!”
大暑正喜有人帮他买了车票,不曾料到中巴车如此强讨恶要,深感出门难,难出门……车靠老乡店子附近,大暑怏怏地帮老乡把冰柜搬下,来不及听老乡说谢谢他帮忙,也来不及说谢谢老乡买票,中巴车已启动,他立马跳上去。
售票员见他要到火车站去,似乎想起他就是出门时搭上的外来客,便又要他补票。大暑不知说什么好,一双手胡乱搓着,半路上又上客,没座位了。
司机回头瞪一双鼓眼睛恶狠狠地说:“哪来的乡巴佬,没钱买票,莫开坏老子的张!下去,下去!”
大暑满脸羞愧地无地自容,被那卖票的扯到门边,推了下去。
望着中巴渐渐远去,大暑一动不动地茫然发愣。
此时,省城还完全沐浴在晨色中。鳞次栉比的建筑如同刚睡醒的巨人,慢慢撩开她神秘的面纱,街边的路灯,还呆呆地亮着。路上人少车稀,显得格外空旷。
这钢筋与混凝土凝结的场所就是城市吗?
这钱财夺来挥去的地方就是省会吗?!
可恨高考成绩那一分之差,独木桥上落了水……
难道命运之神,又要因为我一分钟的时差而再次捉弄我吗?
“老天爷!你叫我怎么办呀?”大暑一想起现在就算能搭最快的车,怕也赶不上二叔他们了。更何况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又身无分文。
他欲哭无泪,望着眼前一座座楼房,好像看到石山冲岭上那片片石林,仿佛感觉到大厦将倾如同石山崩裂,沉重的石块滚落到自己的身前身后,麻痹着自己的神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恍惚中,一陈优美清脆的旋律由远而近,象漆漆的黑洞闪过一道亮光,如沉沉的天空炸响一阵闷雷,似淼淼的水面浮起一叶扁舟,大暑情不自禁和着乐曲哼唱出了声:
“……洪湖水,浪呀嘛浪打浪……”
缓缓驶过的洒水车水流喷射,淋得他全身透湿。走在洁净无比的马路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挥挥衣袖将脸一抹,猛然省悟,挥拳跺脚,喃喃自语:这都市――难道就容不下我吗?!
我――就要在这里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我――就要在这里开创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