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公,现在也算不大不小的有钱人啦。小钱,不断;大钱,在银行。
银行不是我家开的,但是跟我家开的没多大区别。只要我开口向银行要钱,银行就会屁颠屁颠给我送点小钱过来。
其实,什么滋味都尝过了,有时候想想,改天也尝尝死亡的滋味,可惜呀,银行不让我死啊,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还希望我长命百岁呢,我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赚钱,才有机会将银行里面的欠款窟窿堵上。虽然这个机会象共产主义一样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有希望总比绝望要好,是不?
我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衣食无忧,想想20年前,想想20年前我的窝囊样,再对比下当下的小康生活,我不得不相信风水轮流转这个至理名言。
20年前,我家穷呀。穷得一家人只剩下我一个,穷得只剩下一只生蛋的老母鸡,穷得连名字都没有。从小到大,我只有小名,而小名却是用汉字无法表达的方言,当时开始实行户口簿加身份证管理制度了,我没钱照相没钱办证,楞是没办。
在我饿得发晕的时候,就去村支书家蹭饭,支书是个好人,他肯定不会将我这个五保户饿死,是么?支书是村上唯一一个买了黑白电视机的,吃过饭后,看了下电视,才知道改革春风已经吹绿了南方了。也许是打饱嗝,我莫名的冒出一句话:“我要发家致富。”
支书看了我半饷,郑重点了点头:“有具体想法没有?”
“搞农场!”我毫不犹豫的说。我是农民,农民发家当然搞农场啦。
后来跟支书商议了好久,在我将那唯一生蛋的老母鸡宰了喂饱了村支书后,村支书终于答应帮我去乡信用社贷款一千。
老支书到现在都跟我讲,当年你那只母鸡的味道呀,啧啧,一辈子就记住了那一次,回味无穷呀。
事情就是这么顺利,就连户口和身份证也同时帮我办理了。名字是我临时取的,如今想来,我还真是个人才。我记得当时很慎重地跟户籍科那个负责人说:“我姓张,是公的,所以我叫张公。”
一千块到手后,我总感觉这个钱来得轻松,于是一狠心,这一千块一分不少的全给了信用社的那个头,要求就只一个,帮我去县里面贷款一万。
一万没多久到手了,我还是一分不动,将这一万块全给了县银行的那个头,要求只一个,帮我想办法贷款十万。
十万到手了,我也成了名人了。我是农民企业家,在县里的报纸上和电视上都露了脸,说我是县里第一个搞农场的人。记者去我村里采访的时候,村支书将全村的牛和羊全赶到山上,并且告诉记者,这些都是我张公放养的,同时还核算了下这些牛羊的价值。
有钱了,身份变了,乡里的县里的,都是我哥们,村支书只要看到我,那眼神那模样,多乖巧呀,当然,我也没少亏待他,多多少少他是我的引路人和支持者嘛。
很快,钱就没有了。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脑瓜子灵机一动,又立了个项目:养蛇。蛇毒可是比黄金还贵的呀。通过一番活动,县里通过地市给我弄来一百万的贷款,当然,到我手上的时候只剩下60来万了,其余的都敬了各路大神了。
这次是地市电视台来采访我,所以我马虎不得。特意在山下面搞了个砖瓦房,买了几条蛇在里面,后来邻村的那些抓蛇的都卖给了我,当记者来的时候,满院子是蛇,呵呵,有关领导还给我题词了,还跟我合影了。
我的名声大震,周边几个县都知道我张公不但是牛王羊王还是蛇王。名声大了,应酬也多了,来参观指导的领导也多了,来一批我招待一批。牛羊我根本没养过,蛇也只买了那些菜花蛇,但是领导很照顾我呀,只要我送上一两万吃上一两万,四五十万的贷款就到手了。
我也不知道我欠了多少,直到90年代中期的时候,县银行的人来找我了,我才知道我已经欠了银行2000多万。这时候刚好碰上银行政策变动,贷款制度越来越严了,而且以前的欠款必须如期收回。
这下我傻眼了,我是靠贷款过日子的呀,我张公从小到大就没还过别人的债。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
幸好我不傻,我又弄出一主意。租了台车,说是去广东卖蛇及蛇毒,实际上我只是去玩了一通,回来后,我大哭大嚎,说在路上,蛇全跑了,我几千万的家产全泡汤了。
很多人同情我,也有很多人幸灾乐祸,还有更多的人坐立不安。
同情我的是老实人,幸灾乐祸的是嫉妒我的人,坐立不安的是相关领导。
这时候,领导不得不管我呀,还给我出了若干主意,如何如何,反正这些都不是我的事了,呵呵,欠钱的是大爷呀,爽!
反正,后来的这些年,我一直是银行供着。贷款我还利息,利息又是另外银行的小贷款,我反正是光棍,要我还钱?没有,命倒是还有一条,不过不值钱。
现在我也是有背景的人啦,有错综复杂的背景,地位自然高人一等。这不,我40岁了,还娶了个20多岁刚毕业的大学生做老婆。
我老婆说:张公有双忧郁的眼睛,风度从容,举手投足间,沧桑与风流无与伦比。
奶奶的,如果我真的那样出色,那还是我么?只不过我花钱的样子确实很潇洒。后来看到比我老的人,他们的老婆比我老婆还年轻,花钱的样子比我还潇洒,我明白了,时代真的变化很快。我琢磨了好多年才想到从一只老母鸡去发家,他们一跨出校门就直接进入了小康生活。
但愿我的日子一直滋润下去,假如一定要加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