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老家三天，脑海里的人、事和情，如同车后箱的武冈特产，塞得满满当当、炫得玲琅满目。回粤路上，看不到满程的车流、听不到满程的风雨，脑海里嗡啊嗡啊的全是各种聚会和多种情怀。
车上，微闭双眼，重重思绪在脑海翻滚，如同面对一杂乱无章的小房，那些曾经的、现在的、将来的人和事，如雨后初笋般争先恐后地挤到我的脑海，我这个念念、那个挼挼，想把思绪一项项分类，这个放到脑海的客厅、那个存在脑海的衣柜，慢慢地，看似整整有条、风平浪静，实则杂乱无章、激流暗涌。似乎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段情都想抓住，又似乎每一段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在远离……
清明，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母亲。对母亲的爱和怀念，十一年来我用了上百万文字来描绘、来追忆，但文字永远只是文字，文字没有睡眠、也从未醒过。05年开始，经过前三年的撕心裂肺、前五年的肝肠寸断，到这十一年来的如影随形，慢慢的，我心静如水，慢慢的，每年清明与母亲阴阳两隔、不言不语的约会，不是我的悲，却永远是我的痛。当思念成了魔、当疼痛成了瘾，慢慢的我更懂得了，其实一个人最伤悲的悲是流不出的泪，因为伤泪已成茧，它一年一年结痂在心扉里，越结越厚、越累越多，它悲得固若金汤、痛得歇斯底里、盼得望断秋水、想得万念成灰……
想念母亲，也想念与母亲有关的点点滴滴。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时间有多紧，我都会去看看舅舅舅妈们，总感觉与母亲有关的长辈里，有着与母亲一样的温暖慈祥、有着与母亲一样的真诚和善良。去年清明到今年，整整12个月、只有12个月，忽然觉得，我尊敬的长辈们都比往年弱了，他们疼的疼、痛的痛，伤的伤、老的老，他们与母亲神似的五官里，映射着母亲悲伤的目光和微存的希望，于是，在这千丝万缕的难受里，我拥着年过八旬的大舅，把祝福哽咽在喉咙里……
对母亲过早离去的伤痛和刻骨的想念，我的心忘了季节，完全没有年轮和岁月。母亲啊，您在那头我在这头，隔绝咱们母女的是时空和温度，连接咱们母女的是岁月和温情。清明想您、季季想您，年年岁岁都想您，直至我生命的终息。
回程的车里，依旧坐着父亲、哥嫂与爱人，黑暗的夜空时而掠过一道闪电、时而响起一阵响雷，大雨猛烈地拍打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车内的收音机不停重复着黄色暴雨信号的通知，于是，全程又多了各位亲人朋友的牵挂和叮嘱，暖暖的幸福中，驾车一向只是为摆酷的我，也就方向盘了首尾两个半小时，爱人驾车如同待我一般温柔体贴、认真细致，因为我们都知道，回馈亲友关爱的最好方式是平安健康，对自己和家人最负责的态度无非健康平安。
高速路上，车流拥挤；暴雨夜空，电闪雷鸣；车外，长长的车身警示灯在跳动闪跃；车内，父亲和哥嫂头依背枕均匀的打着微酣；驾驶位，爱人精神高度集中在方向盘上；而我，则平静又波澜地蜷缩在清明三天的情感里。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每个阶层的中国人都崇尚起追忆往事、中国大地的各个角落都流行起同学聚会，自然，我和我的同学一样，我的老家武冈也一样。
时间实在太短促、聚会也实在太拥挤，于是，推掉了临时通知的二中92聚，把时间放到了承诺过的六中77和荆小09 里。
人好奇怪，身处其中时，因为各种各样自以为是的烦恼和迷茫，似乎时间过得好慢，可等到一切都走过，又觉得岁月如梭。
在我求学的十多年光阴里，七里老家的四年，似乎除了鲜艳的红领巾就是各种各样的表扬，并没有其他更深的印象，现在懂得了，那种没有印象就是纯洁，不留痕迹也就是留了痕迹，只是那个时候的痕迹是无色的，她轻松、自然、干净、明朗，她没有烦恼、无从伤悲，这种时候就叫童年，童年没心没肺、童年也干净纯粹。
对我除儿童时期外的求学光阴，这里也似乎没必要多写了，毕竟《回头看自己》里的68万文字，求学阶段是用了一大半篇幅的，有些事情，想多了如果只是悔和累，那不如选择让它静待角落，让它随着岁月慢慢的上影、慢慢的退色、慢慢地慢慢地成为将来的镜子和点缀。但文章如生活，总得有点交差和过渡，车子在缓缓前行，思绪在快镜头回味，思来想去，总结出自己的求学生活——我是把责任交给了二中92、把幻想交给了六中77，而把全部的情感，则交给了少年的荆小09。
对于十三四岁的年龄，离十六岁花季似乎还差那么一两步，但那两年却是我求学过往里最精彩、最难忘也最情深的阶段，只因有您、你、还有你……
推掉除六中77外的其他聚会，也匆匆在六中77的过场里，把所有可能的时间用到拜访09班主任刘石山老师这边。
刘老师于我，于当天在座的几位09同学与不能到来的其他所有09同学，都似兄似父，严厉又慈祥、随意而认真、平淡且真诚，似乎在09的两年，咱09从来没有乖过，从周一到周六，教室总是闹哄哄的，用其他班主任描绘我们班的话就是，“09就象荆竹镇上5天一次的集市，闹得不可开交。”刘老师每次在学校领导皱着眉头的责备中，平静如水的站到讲台上，一开始不动声色，慢慢的眼睛越睁越大，然后变成了异常严厉的沉默不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是老师教过我们的，每个同学都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渐渐的教室里由大闹变成小闹、由小闹变成蜜蜂般的嗡嗡，然后就只听到调皮的男生下巴“咯咯咯”地嗑桌面的声音，最后整个教室彻底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中，刘老师的黑板刷“咚”的一声敲到讲台上，教室也就随着这惊天一声连呼吸都停止了，然后老师来一句，“都说完了？说完了读书！”
刘老师平时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教导着少年的09，让我们哪怕在毕业之际都保持着少年爱玩的天性和活泼。
同聚的有李乐武、关养国、段祥标、杨琴和蒋晚艳我，区区5个同学和老师，虽然再聚已过28、29年，因为根深蒂骨，所以09默契还一如昨昔、恍似曾经。
李乐武同学聊着刘老师为班上拔河比赛要得冠军，老师穿着厚厚的黄色军大衣双手用力猛挥、声嘶力竭地在拔河队伍边喊“加油”“加油”，于是，纵使排在第一位的李乐武同学鞋子烂了、掉了，脚磨破皮了还是全力以赴；于是后面的所有同学也跟着咬紧牙关卖力绷住；于是绳子开始慢慢往咱们09这边挪了；于是刘老师的“加油”声就越喊越大、双手也越挥越高；自然，咱们的09赢了！而刘老师至后的一周上课都声音沙哑，自然，同学们上课又开始“嗡嗡嗡”地在拔河第一名的锦旗下搞小动作了……
学校领导对于刘老师带领下的咱们09又爱又恨，恨的是我们班确实太皮了，皮得让领导头疼；爱的是咱们09又太优秀了，无论哪门课程比赛，前一二名基本上是被咱们09承包了的，这如同父母对一个调皮捣蛋却聪明透顶的孩子，爱永远大于不讨喜、开心永远多于皱眉头。头上的光环多了，咱们09也就日渐被呵护、被捧扬在学校的操场上、喇叭里、升期仪式上，被光明在每一次的大小文体和学识竞赛里。
聚会上，同学们似乎还沉浸在过往的09灿烂里，而灿烂的中心永远离不开刘老师眼中三位最优秀的学生——段镶锋、蒋晚艳和杨文鹏。
同学段镶锋不仅是09骄傲的顶峰，也是荆竹、武冈骄傲的顶峰，段同学真诚善良的品德、谦虚低调的为人和出类拔萃的成就，这里就不多写了，我知道，于他，优秀理所当然、责任重于泰山、学术研究永无止境。
同学杨文鹏，是个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地善良、非常调皮又特别聪明的学生。刘老师说杨同学对他就如同学校领导对09，即爱又恨、恨过了还是爱。说起杨同学，这个从小吃过很多苦的同窗，据说现在惠州，虽无联系，但希望他一切安好。
而蒋晚艳我，老师心目中曾经优秀的学生至一，却是满心惭愧。想起和段镶锋争吵华罗庚数学题，倔强的我非要争“桌子有四个角，用刀锯掉一个角，还剩三个角”，着急的段镶锋同学拿出纸来当场绘图给我示范，“看看看，这不变成五个角了吗？”段同学多次用实际行动机智地应对着我无数次的傻气与倔强，还因为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题目“树上有11只鸟，用枪打掉一只鸟，问树上还剩多少只鸟？”我一个劲地认为还剩10只，好脾气的段同学急得小声嚷嚷“枪一响，其他鸟不也被吓跑了吗？”恨不得拿只鸟枪出来示范，而刘老师往往在这个时候就会来敲我的头，“晚艳啊，怎么这么笨？”然后杨文鹏同学就在旁边“哈哈哈”地取笑我，说“学习委员是个代哈哈……”
现在想想，我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呢？那么傻的我怎么还总是受到老师和同学的表扬呢？李乐武同学说刘老师总是叫我给全班同学示范朗诵课文，那种抑扬顿挫啊，听得同学们如痴如醉；关养国同学说老师总是让段镶锋、我、杨文鹏参加各种比赛，反正语文总是我赢、数学总是段同学或杨同学赢，反正就是09赢，其他班靠边站。听着听着，刘老师似乎也神采飞扬起来，我也就跟着窃喜地骄傲着，还偷偷地挺直了下腰板。
想起自己有着辉煌的学习历史，却没有上成大学，已至中年的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里羞愧难当。好惭愧自己让老师失望、让同学失望，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借口，只是想着想着，又自然地心疼起自己的曾经来，于是，如小孩子象父母诉苦一样，我跟老师说起初二的身体变故、初三的眼睛手术、90暑假的蒙眼黑暗生活、高中后的家庭因素和自己内心的失望和失落，反正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莫名其妙地，在学习上一向自信的我，对高中的学校和自己的将来，变得如对自己胖胖的身体一样反感和失望，变得如胖胖的我害怕上体育课一样难为和尴尬，于是，慢慢的，我路过老师的家门口，由趾高气扬变成了唯唯诺诺，由唯唯诺诺变成了再也不敢路过。慢慢的，我没了自己、我也找不到自己了，慢慢的，我在无尽的遗憾里，度过了这么多年来的春夏秋冬，慢慢的，我也学会了跌倒了再爬起来、睡着了再醒过来，慢慢的，我今天又这样雄心勃勃地坐在老师身边、跟老师云淡风轻地谈起了从前……
聚会时，关养国同学说到和他同村的段镶锋同学，于是，冲动的我再也克制不了克制，忍不住给大洋彼岸的段同学发了和老师的合影照片，彼此信息只言片语，却包含了这么多年来的万言千语；聚会前，在广州做图书优秀代理的罗立辉同学来过信息，遗憾着因时间问题与聚会擦肩而过、通知09来广州时他随时都在；聚会时，长沙的曹明光同学来了电话，通话内容不算短，但再长也长不过09年曾经的喜喜乐乐和今天的骄傲成就；聚会后，马来西亚的唐圣平同学也来过电话，电话附带过这次的失聚，更预定着来日的重逢……
同学们在津津乐道，刘老师则满目骄傲和慈祥，骄傲得似乎老师刚刚从学校伍校长手中按过“优秀班级”的锦旗，慈祥得如同09的每一位学生都是她爱人十月怀胎的孩子。
……
过往如同琴弦，根根拨动在我的心房里，牵引着五脏六腑。归途思绪万千，回到广州时，小蛮腰已经睡去、珠江水在午夜的静谧里内敛了少许，而大街上的霓虹却依旧傲然地璀璨着，如同我对过往的审视、对现在的努力和对未来的希冀，岁月是条河，岁月更是一首歌，既往不咎、努力朝前、且行且珍惜，真心希望每一位想念我的和我想念的人，都幸福平安、都健康快乐……
想你的时候，你是天边那轮圆圆的月亮；念你的时候，你是屋角那张空空的床；爱你，就是把你放在心里，温暖自己，也能把你照亮——至我远去的永在的09。
回头有您，未来看我。（蒋晚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