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容宛在悼恩师

音容宛在悼恩师

黄三丛

从听到刘老师仙逝的噩耗那一刻起，我一直处于沉痛哀思之中。

一般人只知道作家鲁之洛，而不知道他其实姓刘名伦至。而我，却将“刘老师”喊了半个多世纪。

早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刘老师的人品和文品就感召着我。家兄就读于武冈一中高中部时，回家时每对我骄傲地说起他们的学校的刘老师是位作家，笔名鲁之洛，我就觉得在作家门下求学十分神圣，羡慕之情溢于言表。1970年冬，我被派往湘黔铁路工地，担任营部宣传队长，兼为武冈县铁建指挥部的铁建战报和广播站写通讯报道。有一天我去编辑部送稿子，只见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哥起身迎住我，接过我的稿子，表示感谢，并作了自我介绍。我一听，眼前这位身材魁梧、儒雅文静、神采奕奕的长者就是我心仪已久的刘老师，十分激动，连连表示了我的久仰之情。他淡然一笑，打趣道，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何必客气。他是编辑部的负责人，看了我的稿子，就夸赞我的钢笔字写得好，又问我会不会刻钢板。我说我在读书时经常刻写学习或演唱资料。他说，编辑部正想找一个钢板刻得好的刻写战报，要我先回去与营部领导讲清楚，明天再来试刻。第二天我去了编辑部试刻了一张蜡纸，可惜我的钢板字登不了大雅，刘老师委婉地向我表示不宜录用的意思。后来，同在铁路工地的周宜地被刘老师物色中进了编辑部。

我虽然没在编辑部留下来，可对刘老师的崇敬之情丝毫没有减弱。从铁路工地回来以后，我和家兄、还有本家侄子铜塔都揣着作家梦，经常向武冈文化馆写稿，时而去县文化馆参加业余作者学习班。幸喜刘老师在文化馆担任创作专干，经常辅导我们，教写作基本知识，传授写作经验，向我们推介适当地加班加点，夜阑人静时点上白蜡爬格子自是一份甘辛的体验，这一切使我们受益匪浅。从此，我把刘老师当作标杆，在和他的交往中学习他的为人之道，在阅读他们的作品时揣摩他们的为文之义。读自己心仪的老师的作品，和读别的文字感受是有区别的。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了解这个人以后，读起他的文章来就有一种亲近感，如同心灵交流；有一种透明感，没有神秘，颇具可塑性。在耳濡目染中，我领略出鲁之洛老师作品内涵的深邃和磅礴，外延则语言文字的严谨、精湛，与老舍、巴金们一样堪称语言大师。只是很可惜，我的慧根不深，老师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不能传承万一。

刘老师对我们的每一点进步，哪怕微不足道，都给予充分的肯定。有一次他组织业余作者自创自讲故事会，我在试讲时讲了家兄写的一个小故事，并不出色，尤其是方言太重，连我自己都不满意，可是得到刘老师的赞赏。虽然鼓励性的成分多一点，但是出自我钦敬的老师之口，仍然深受鼓舞，增强了信心。我就是在刘老师的影响下，跨进了业余文学创作的门槛，不时有些豆腐干在刊物上发表，不久后还有小说习作在《湖南日报》发表。武冈和我年龄相仿的一批文学爱好者，包括宜地、小牛、家兄三畅和我，没有不怀念刘老师在武冈文化馆工作时浓厚的文学氛围，创作热情以及师生情、文友谊的。

在刘老师的武冈弟子群中，我算一名差生，长进慢、收获微，站在宜地、小牛他们面前，有点自惭形秽。可是刘老师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无论他调到哪里工作，职位多高，经常与我有联系，我因此与师母（我们一向称为大姐的）、鲁平兄妹常有交往，常去他们家做客。刘老师仍然一如既往地关注着我的些小进步，不放过机会激励我。十年前，武冈人网也发表了陈碧秋对我的访谈录，老师看了后，给友人写信，表扬我为人低调。我听了不免惊愕，这也值得表扬吗？不过得到老师的肯定，我更受鼓舞，创作的热情高涨了一点，还出了第一本散文集。这下可露脸了，老师竟然在一篇登载在《邵阳日报》的文章中点名表扬了我。我对老师不以成败论弟子的风范深为感激。

尤其令我感恩不尽的，是七年前我的拙作《血祭野人山》（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门中，刘老师对我的鼎力帮助。2010年8月3日，我在网上发现我的拙作署名被张冠李戴，当即在武冈人网发表揭露性的文字，得到网友们道义上的声援。刘老师闻讯后，当天三管齐下，首先打电话给剽窃者，批评其卑劣行径，敦促其立即向我赔礼道歉；接着打电话给广州花城出版社社长肖建国同志，请他们出版社为我主持公道；然后把这一剽窃行径披露在他在《独角兽》网站的博客里，呼吁人们伸张正义。在刘老师和网友们的批评潮声中，在肖建国同志特意召开出版社中层干部会并敦促其认错的强劲态势下，剽窃方立即约我去广州商谈。在出版社的协调下，对方赔偿了我的部分损失；出版社重新确认了我的版权，并以我的名义再版。对于一个山旮旯里小学退休教师，能够得到这么圆满的维权结果，我感谢网络的正义力量，尤其感谢刘老师的关照！

老师的恩义没齿难忘！

在刘老师全身而退颐养天年的这些年里，我们有过多次接触，对他的健康状态时常关注。老师性情豪放，喜欢喝酒，经常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我们颇为老师的身子骨硬朗而欣喜。201４年清明节，老师回武冈扫坟，我和家兄前往他妹夫家看望他，并且一起用餐。虽然老师仍然精神矍铄，那么健谈，但是明显有点消瘦，思路不是很清晰。我们建议老师注意保重身体，他很自信地拍拍胸膛说没问题，我们自然稍觉宽心。他去了广州后，我们还不时从报刊上看到他的新作，甚为高兴。不久，他想将游历、采访西北和华东的两本日记整理出版，我欣然答应为他将日记输入电脑制成电子文档。近些年，我们期待着老师的日记出版，可是不时传来老师身体每况日下的负面消息。去年冬季，我和家兄接到老师的电话，他先后和我俩长谈了近四十分钟。他话语虽然有点凌乱或重复啰嗦，却也颇有中气，没有精神衰竭的征兆，我们也就感到欣慰。岂料新年刚过，恩师驾鹤西去，怎不教我辈悲痛莫名！

不过，在我的意念中，老师音容宛在，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