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树之殇(散文）

 桐子树之殇

 林日新

这是一座远近闻名的“花园式学校”，虽然，它并没有像城市一些学校被省市政府挂牌，但确实是一座“花园式学校”：朝东的校门两旁的花坛中间是两排塔形的矮松，四周缀满月季，每至仲春，鲜花朵朵，煞是迷人；南端是一个大大的足球场，场边栽满青青翠翠的“抗污将军”夹竹桃，每至春末，繁花似锦，就像给绿毯似的足球场镶上花边，令人联想到《天方夜潭》中美丽的神毯；西边是一个八米见方的小石潭，里面是一泓清浅的，里面树着几丛荷叶，每至盛夏，粉红的莲花映得满潭生辉，引来师生留影、写生；北端则是一座小山，山上大多樟树，大的小的，高的矮的，一年四季蓊蓊郁郁，最妙的是里面还夹杂着十来棵桐子树，盘曲虬枝，听当地老人说，这座山本名叫桐子山，每年三四月，桐子开花时，青翠的樟树绿海中恰似漂浮着无数白色的海鸥，特别动人。解放初期刚建学校时，有人曾建议叫桐子学校，只是因为桐子的谐音“童子”，容易让人想到清末那些进不了学的“老童生”，兆头不好，就只好按行政区域命名了，当地便叫它“XX区中”了。

“花园式学校”虽然地处偏僻的山野乡间，但曾经辉煌过三十来年，那时，它是全区唯一的高中学校，汇聚着全区最优秀的学生，每年升入高等学府的学生人数在全县名列前茅，年年被评为全县的教育教学先进单位，被称为全县一颗“教育明星”，全县一杆“不倒的红旗”，各届校长曾多次代表县教育单位参加全省或全市的表彰大会，学校办公室的锦旗挂满四周，过四五年便要撤换一批。

然而，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最近十多年来，随着城市“超级中学”的飞速发展，农村学生源源不断地流入城市，农村中学的生源急剧减少，优秀的高中教师只得想方设法寻找能更好展现自己能力的舞台——城市重点高中或私立高中，这所历来被人称颂的花园式学校最终也落得过门可罗雀的惨景。为了不让这所学校空废，只得把一所即将倒闭的乡村初中和一所村小整体搬迁来延续。然而，在当今中国这个乡村学校整体凋零的大语境下，尽管全校老师使出深身解数，也难以完全“保学控流”任务，当然流入城市的大多是一些优秀学生，保留下来，只是一些考不上城市初中或小学的中下等学生，先天的不足让学校举步维艰……

如今政府的薄改工程让学校的硬件设施早了鸟枪换炮，可学生们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书不想读，天天只想外出上网、打游戏或飙车，于是就想尽各种办法请假。本期中考后的一个下午，一个学生到桐子山上拣了一粒桐子，出于好奇，随手放进口里嚼了几下，不一会就出现呕吐现象。这下，调皮的学生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纷纷借助桐子编理由请假回家或外出看病：今天这个呕吐，明天那个呕吐，后天另一个又呕吐……年轻的班主任慌得不行，虽然心存疑惑，却不敢不请假——学生安全问题大于天，一不小心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班学生的“苦肉计”屡试不爽，竟引起邻班学生的羡慕，纷纷前来取经……可只得了其表象，而不掌握其精核，未能把握“呕吐但不伤身”的原则，没想到班上一次竟有九个男生呕吐——集体食物中毒，这可是惹不起“安全事故”，班主任只得上报校长，校长立即派三个老师用车连夜送学生往人民医院，书记则打家长电话并安排三部车接家长赶往医院，结果九位家长只有一个学生的母亲在家，其余全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或老奶奶，几经周折才联系上外出打工的父母亲。可九个学生的父母亲一回家，立即对学校兴师问罪，全然无视老师对学生无微不至的关怀，全力救助行为，竟商量如何与学校对簿公堂，医药费，生活费，误工费，护理费，家长来往的车费……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观察，学生康复了。医生说没问题了可以出院，可几个家长硬是不准学生出院，非要“再观察两三天”，个别家长甚至还打电话给都市频道，说“学校发生食物中毒事件，九位学生深度昏眠……”于是县教委特地组成专案小组，镇中心学校立即命令校长进行调查，并让班主任作停课处理，还宣布他本年度考核为“不称职”，并拿出五万元无条件满足家长要求……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桐子事故”。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防止类似的安全事故再次发生，中心学校敦促校长尽快处理好学校的那十几棵桐子树……看到那砍倒在地的老桐子树，一生物老师慨叹道：“夹竹桃的花也是有毒的，但愿学生永不知情呀，否则，也在劫难逃。”一语文老师摇头道：“荷花美，水潭深，我倒担心学生夏天到潭里摘花呢。”一数学老师说：“这种指甲花的根也是有毒的……”一地理老师说：“月季花也是有刺的，小心刺伤学生呢。”

退休多年的老校长听说此事，长叹道：“现在的社会怎么啦？校园的花卉竟也成祸源，花园式学校难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