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故乡－－王城遗梦

月之故乡－－王城遗梦

是我的王城，是我的故乡！

月亮升起来了，好圆好大好亮啊！明亮而温暖的圆月下，王城散发着如烟似水、如梦似幻的银辉，一如她欲盖弥彰的汉魂唐魄、明风清韵。

岁月的沧桑虽然剥蚀了你昔日的繁华和显赫，历史的风尘却难以掩盖你在兴衰荣辱中历练的倔强和从容。相传公元前170多年前的文景之治就置立了武冈县。公元前124年长沙定王之子刘遂被封为都梁敬侯，在今武冈城东七里桥建都梁侯国，都梁之名即源于此。宋理宗赵昀曾为武冈十景之一的宣风楼御题“宣风雪霁”。朱元璋将他的18子朱楩封为岷王，在今武冈市委机关内修建王府。明末清兵入关后，皇室后裔朱由榔称帝，迁都武冈，武冈城一时成为真正意义的皇城。

“秦时明月汉时关”。在一轮亘古的明月下，我乘着月华的翅膀，翱翔在缥缈银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几世轮回，都难以走出这梦牵魂绕的月之故乡－－梦幻王城。

沿资水而上，我看到峨冠博带、一路涕泗长流、行吟不止的屈原先生。“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浊我独清。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三闾大夫的啸傲与渔父的渔歌互答，在资水之上绵绵不绝，回荡千载。千古悠悠，资水悠悠，屈子满腔遗恨悠悠。

按郦道元《水经注》中的指引，在蔑货街背个花篮，到东门口铁器街持把花锄，到“芳风藻川”之间，到“绿叶紫茎”的深处，到“既清且浅”的渟水，去探寻传说中兰馨远馥的都梁兰；然后再去伞铺街撑一把油纸伞，沿着鹅卵石、青石板铺就的幽深寂寥的雨巷，去访寻象都梁兰一样兰心蕙质的姑娘。

想寻仙访道，上云山去。从十八茅湾拾级而上，在三真祠我看到秦始皇派出的卢、侯二生在烟火缭绕中炼制出一粒粒金光灿灿的仙丹；在胜力寺我有幸见到曹溪嫡嗣－－燕居禅师，向他讨教什么是“曹源一滴水”，什么是“祖师西来意”，并开玩笑向他请教“禅理如云，登上云山云更远”的下联。

城郊传来一阵阵铿锵的凿刻声。我循声而至，来到800年前－－南宋开禧三年的法相岩，原来是郡守钱端恕、幕官吴中正指挥一群工匠在摩崖石壁上凿刻金刚经古偈。这两个公门中人如何对金刚经中如此出世的辞句如许认同？要在这巫楚腹地留下这样一个东方斯芬克斯之谜？连后来的大才子唐伯虎也深为此偈着迷，他“六如居士”的大号便典出此偈。这谜底恰如这偈子本身：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邓辅纶、邓绎“二邓先生”祠安在？去领略他们旷世少有的奇思才情，去感受他们书剑报国的忠义而又归去来兮的忧愤和苍凉。在凄清的月光下，以吴钩磕击栏杆为节拍，陪他们一起吟唱一曲邓绎葆之先生的《桂枝香》：“蘼芜吹绿，送寂历斜阳。江程换月。赢得莲肠清苦，藕丝难续。南朝旧寺莺啼老，最飘零，数声檐玉……彩云飞去红楼冷，绕泠泠，江上残曲。异时重话，青衫影里，泪摇宫烛。”

穿城河上，化龙桥、骧龙桥、游龙桥、攀龙桥、兴龙桥五“龙”依次飞架。陶渊明祖父陶侃曾在穿城河畔的骧龙桥附近修建学堂，并在校门亲植两棵银杏。武冈民谣曰：“月光光，起学堂，学堂起得空空白，打发哥哥去买墨……”崇学之风自此渊远流长；阡陌原野，星罗棋布归隐田园的欧氏宗祠、唐氏宗祠、苏氏宗祠、浪石古村虽已成残阳夕照、明日黄花，但小桥流水人家随处都依然散发着耕读传家的脉脉书香。

王城不仅仅是王公贵族、文人墨客挥洒风流和抒发情怀的寻梦园和托梦所。千百年来武冈黎民百姓苦难的劳动号子和反抗压榨的不屈呐喊抗争才是王城的黄钟大吕。尘封线装的纸张中一次次记载了：“武陵人反，拘执县令”、“武冈民反，杀镇抚”、“武冈民起事，县尹降”、“峒民起义”、“苗民起义”……乐洋塘前，难忘稚儿雏女被抛入蚂蟥池中的刻骨仇恨；断头桥上，见证手起刀落、仇雠身首异处的快意恩仇！王城百姓鄙弃的是王族恶吏的暴戾和霸道，崇尚的是如武冈城墙石一般厚重傲岸的阳刚血性。

恍如春梦几场，梦里不知身是客，他乡异乡两苍茫。梦醒时分，总有明月照临窗前。我不明白为何从古人留下的故纸堆里随便抓一把，都有被这轮月光浸透了的离愁别恨、去国怀乡的感慨和叹息？曾在武冈同保岩手书“冰岩”的王安石有诗句：“明月何时照我还？”亦时时在我心中叩问。颠沛流离的游子已走得太久太远，故园哪堪回首月明中？既如此，游子情怀，唯有再次寄托明月：“天上的月亮在壶中，壶中的月亮在天上。”以一壶老酒映故乡明月入怀，陈年封存，再封存。自故乡寄一壶明月来，与我，与你，与他，一起下酒，如何？喝完这壶明月，你我便可在梦里再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