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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傍黑,家有客人,我做好饭,准备开餐。
备碗拿筷,电话响,接,外地号,熟悉音。
打来电话者,是我以前的同事及属下,现在的网友及朋友。
“扒哥,节日快乐!我在干部楼下,快来接!”
我冷笑,“你哄鬼,你不在浙江吗?你当国庆节是愚人节啊!”
前些日子,他在QQ上留言给我,说已离开珠三角,去了浙江温州,在一家小玻璃厂当厂长。
随留言附后的是他的新手机号码,就是现在他打给我的这个号码。
自从9月29日中午被网友唐伯虎狠狠用电话捉弄一次以后,我现在接电话已经很小心了。
“扒哥,我骗你干嘛,我真在你楼下,我这次过深圳接女朋友,顺道来东莞看你。你快下楼来,我在下面等你!”
我开始有点信了,但嘴里仍威胁他,“你莫骗我,你今天要骗我,我以后见了你用菜刀剁死你!”
“没骗你,保证没骗你,我在楼下,快下来!”
我立即下楼,出了楼下的门卫室,就看到一个瘦猴样的男子向我招手并走近。
握手的刹那,感觉他一身风尘,他果真没有骗我,确实远道而来。
远道而来的他,竟想到来看我一下,我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
2
我交的朋友,好像都有这么一种性格。处境不好的时候,他们都会人间蒸发,和我的联络少之又少;处境有所改善的时候,他们才会浮出水面,和我慢慢恢复联络。
浙江来的这个朋友,我们已经好久见过面了,好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在他离开公司的三四年里,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时断时续的电话和QQ联络,我们还只见过两次面,喝过两回酒。
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是他工作正有起色和他正有激情并抱着万分希望的时候,他会在酒桌上兴奋地与我谈起新地方新见闻,新工作新宏图……
他一直在路上,在各个玻璃厂之间腾挪跳跃,珠三角大大大小小有名没名的玻璃厂,他真的没少去;我与他不同,我一直呆在原地,死守着现在的公司,一步也不挪移。
他打工跳槽的经历,就像一个风尘女子的情感故事,跟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有时是她甩了男人,有时是男人甩了她;而我,却有点像古代的贞女节妇,只因和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我就会从一而终死心地塌地守着他,只要我的男人还要我,我就没想过要离开他!就算我的男人不要我了,我也不打算再另嫁他人!我对跳来跳去的生活极度厌倦!
我们寒喧,喝酒,打不恰当的比喻。我发现彼此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亲切的欢情和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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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之间,我们同时提到了一个人。他的难兄难弟,我以前的同事及属下,现在很好的朋友及兄弟。
这个人现在就在东莞沙田,他比浙江来的这个朋友,还要早一步走出公司。在他离开公司的五年期间,他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就在东莞,但他行走的足迹,恐怕已经走遍了东莞。他现在做玻璃业务,已经小有起色,目前的大本营就放在沙田。
这个身处沙田的朋友,在他出走公司最初的一年半里,基本上断绝了和我的联系,我几乎没有他一点消息。两年后遇见,喝过一次酒,喝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他才偶然间提起,他在离职的一年半期间,曾经有过山穷水尽的时候,但他一直忍着,想过要找我,但没有来找我。
为他这句话,我心里好没滋味,为此琢磨好久,直至对自己的人缘产生极大的怀疑。
他们两个,曾是别人眼中认为最垃圾的员工,但自从划归我的旗下后,我让他们成了公司最优秀的员工和最优秀的班长。他们离开公司,是以班长的身份辞工走的。
我们因这段往事结缘,在打工起起落落的日子里,总算断断续续保持着永不消逝的联系。
浙江来的朋友,用我的小灵通给沙田那个小子打了一个电话,他二话没说,立马就打的过来了。
兄弟相见,格外亲热,拥抱和握手的力量,恨不得要陷进对方的肉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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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这个十一的晚上,好像全部的记忆都是在喝酒。
买了一件雪花清啤,喝完了;冰箱里剩下的三支雪花纯生,喝完了;后来再去买了十支雪花清啤,又喝完了。
餐桌上,全是空空如也的酒瓶。
主要是那两小子在喝,基本上都是以吹喇叭的方式进行。几个回合下来,我不得不退出战场,在旁守着自己手上的一个瓶子,装模作样地和他们应付。
他们的酒量,和他们不断增长的阅历一样,让我拒腕叹服。
住在沙田的这个做业务的朋友,他说起他的订单,他的酒友,两眼放着兴奋的光。他说只要出去,每天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在拼酒中度过。
来自浙江的现在当厂长的朋友,除了说起酒场攻略,还饶有兴趣地说起,建筑玻璃行业一些鲜为人知的潜规则。
沙田的朋友说,最近他接了一个游艇的玻璃,虽然说货款只有二万多块,但他可以提成一万多。
我眼睛立马瞪得像铜铃一样,08年市场这么差,玻璃行业还有这么高的利润吗?
沙田的朋友撇撇嘴,是啊,玻璃行业的利润是不高啊!但你也要看是做什么玻璃?接什么单?和什么人做生意?
那个来自浙江的朋友也说,是啊,那些公家单位最好做了,我们厂主要做建筑工程玻璃,只要你做好这个(他做了一个大家都看得懂的手势),你报什么价他们就按什么价跟你结算。
我一下子无语。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部小说里,我的生活是虚构的,他们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5
N年前,公司接了一个大单。经理派了两个老资格的主管去抓生产线,试产了一段时间,叫他们报产量。
甲主管说,每个班可以做700~800件。
乙主管说,每个班最多850件,再做就实在做不上去了。
经理有点不相信,但只在心里嘀咕,因为这是两个老资格,没有证据,是不能乱批他们的。
经理找到了我,要我把生产线接下来。经理要我亲自验证,到底一个班能生产多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产量那么少。
我一去,很快将产量抓了上去,我最先做到了1000件,然后是1200件,1600件,1800件……最高产量记录是2000余件。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两个老资格挨了批,客人见证了我们庞大的生产能力,将单量进一步增大,生产线也随之扩大。
于是,我开始要人。人从哪里要?从各个单位抽。这样,我才有机会认识这两个小子。
当时,因为单位负责人的偏见和不公平的分配方式,他们正在原单位闹事,和所在单位负责人较着暗劲。
他们单位负责人正伤着脑筋,一见我要人,立马就把他们挑出来了。
其中一个负责人和我很熟,他把人带给我时,还将我拉到一边善意地提醒:“这两个人是垃圾,你要小心点!”
我做管理一直主张复杂问题简单化。他的单位负责人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找他们开会。我说:“你们的单位负责人说你们是垃圾,但我看你们要样子有样子,要能力有能力,我相信你们肯定不是垃圾!现在你们跟我做事,以前的事我翻过不讲,如果你们认为自己是垃圾,你们就向我证明你们真是垃圾!如果你们认为自己不是垃圾,你们就向我证明你们肯定不是垃圾!”
事实证明,没有哪一个员工愿意当自己是垃圾。别人如此,他们更是如此。他们很快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成为经理都知道名字的优秀员工。
那个大订单完成后,在我的推荐下,他们后来都被经理分别任命为两个重要生产单位的班长。
在班长任命书下达的头天,经理在沙田最好的湘菜馆湖南一绝请他们吃饭。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公司的经理专门请两个新任命的班长吃饭,以前没有,后面也没有,就他们两个,获此殊荣。
我们三个回忆了这段历史,都有些激动。
浙江来的小子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情绪昂扬:“我永远记得,那天是12月7日,你、我、他,还有经理,我们一起在湖南一绝吃的饭,经理买的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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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的话就慢慢多了起来。
浙江来的小子,话特别多,重话也特别多。
他老喜欢抱着我,把嘴湊在我耳边,喷着浓浓的酒气重复地和我讲:“扒哥啊,你是我的引路人啊,你是我的导师啊,是你把我引上玻璃深加工这条路啊……”
还是沙田那小子地道,他听了就批评他,要他客套的屁话少讲,大家心知肚明,有情记在心里就够了。
浙江来的小子看来真要醉了,被批评后稍停了一下嘴,马上又是那口重复不停的套话。
我一直在笑,笑归笑,我拿着瓶子却不喝,我只是劝他们多喝。我喝酒有原则的,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我绝对不让自己超量。
沙田那小子就激我,说我在酒桌上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如果不服气,尽管去练量,练好量随时都可以找他。
看这两小子狂的!
快十点的时候,我就很不客气地向他们下了逐客令,把他们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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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十点半左右,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快要收尾的时候,沙田那小子又打电话来。说他们刚才在回去的路上又碰上一个兄弟,又拉他们在兆康酒店对面的大排档里喝酒。
来自浙江那小子也在旁边帮腔:“过来嘛,过来嘛,你快过来嘛!”
晕,这些鬼太能喝了!打死我也不过去!我的肚子正隐隐痛着呢,肯定是刚才喝多了酒肠不适应正在起反应呢!
不等他们再说,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庆幸我没有执意将他们送出老远,要不,今晚我不醉也不行了。
我的天,他们天天这样醉生梦死的,何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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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家里还有客人,10月2日上午我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却看到淅江来的小子在路上摇摇晃晃走着,应该是从沙田那小子的租房出来,正要去赶车的样子。
我立即叫住了他。一照面,我就发现这小子双眼红丝,脸色青白,一看就是醉酒未醒的样子。
他见我死瞧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问:“昨晚吐了没有?”
他答:“吐了,都吐了,昨晚后来没有哪一个不喝得吐了!”
我笑:“何苦呢?高兴就行了嘛!”
“呵呵,就算醉了,也值,因为高兴!”
他和我紧紧握了下手,道了再见,然后摇遥晃晃地走了。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凝神不语,心中暗忖:“唉,看来下次,我还真得和他好好醉一回!”
但愿,他一直会联络我;但愿,他下次还会来看我;但愿,下下次我们还有更多喝酒买醉的机会!
来自浙江的朋友,祝你一路走好,走稳!
2008年10月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