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养猪为过年,养牛为耕田的年代,几乎所有的农村娃儿都有过放牛的经历,我也不例外。自懂事起,便跟着爷爷一起放牛,到后来爷你临死前的几年,看牛的这个重任便一直由我担任着。
知道我们长冲的人都知道我们村背后是千多亩的大山,我们那的山既不是高山也不是丘陵,平坦的比别的地方菜地还平,在山的中间有一个一百亩见方的四方草坪,说起这个草坪,那是我父辈们儿时放牛时玩火的杰作。听我父辈们讲,那时他们一群半大小伙们一时兴起把山给点燃了,后来见火势大了也心虚了,就一个个脱了衣服来扑火,衣服烧了就脱裤子,结果火没扑灭,一个个头发眉毛却烧得精光,全都光着屁股回到村里搬救兵,后来经乡亲们一夜奋战才把火给扑灭了。树烧死之后也就没有再种,但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形成了今天的草坪。因草坪四四方方,后来便取名为四方坪,村里面的牛也便在此放养了。
放牛留给我童年很多美好的回忆,其中觉得最开心的,莫过于在黄牛的尾巴下夹一束老鼠刺,因为黄牛屁股上的皮最溥,这刺一扎就会觉得痛,越是痛它尾巴便夹得越紧,越紧越痛,此时牛便以为背后有人用刺在扎便会拼命的向前跑,一个劲的往后打跟脚,后腿踢得老高,屁股一翘一翘的,嘴里也会发出惊恐的叫声,那滑稽的表情确实好看。第一次见施此法的人便就是我爷爷。记得那时见到此情景直,笑得我在地上打滚,肚子都笑痛了还想笑。后来我便学着在村里大大小小的黄牛屁股上都这么做过。
90年的那个闷热的夏天,如同往常一样,骄阳似火,太阳毒辣的炙烤着大地,闷热的空气中找不到一丝凉风。但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只是这次来得特别的急,瞬间天便乌云密布,天便黑了下来,一场爆雨接踵而至,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个中午,到下午时才停下来,雨停后又是艳阳高照。此时我们放牛的时间也到了,当时与我们一起放牛的有一个老人家,因其辈份比我爷爷高一辈我便叫他公公。这天公公等雨一停便赶着他家的一头母牛与一头小牛去山上放牛。经过我家门时,我便打开牛栏与他一老一小赶着三头牛往四方坪走去,当刚进山门时一个奇异的景象却把我们吓呆了。原来十分平坦的牛道上堆积了大大小小几十座新坟。我家的牛本是一马当先,但走到这些坟堆前也驻步不前,觉得走了十几年的路一下变得如此陌生,嘴里也发出几声惊叫,虽然是大白天也会让人毛骨悚然。此时那头母牛也停步不走了,唯有那头小牛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继续往那坟堆上走去,当那小牛走到第一座坟的最高点后,突然啵的一声整头牛便陷进了坟堆,此时那头牛才觉害怕,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吓得我与公公赶紧往回跑,但跑了没多远,公公便停了下下,可能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牛,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小牛又平安无事的站在母牛的身旁,但那个被小牛踩过的坟堆已明显变小。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敢走近看,远远的站在那里。等到后来看牛的大队人马来了,人多了胆也大了,牛可能也一样吧,便成群的往那新坟踏了过去,结果那些新坟经牛这么一踩全部都发出啵的一声便慢慢变小了。等牛群走过后,几个大胆了也走到了那些新坟前,用棍子使劲的插进入,同样也会发出啵的一声当棍子拨出来时便从那坟堆里冒一股气体。这时才明白原来大自然同我们开了个玩笑,由于刚下过大雨,干燥的地下便形成了大量的地气,地气便将面上的这层草皮吹了起来才形成这些坟堆。公公说他活了快七十岁了也才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如果说这次只是一次虚惊,那下面发生的可是真的相当恐怖了!
那是93年的一个深秋,我们把牛赶到四方坪后,几个小伙子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扑克牌打升级。我也是其中一个,但打到后来天快黑了,要赶牛回家了,我才发现我家的牛不见了。我问他们有没有看见,都说没有!后来公公说:只怕是又跑到野山去了,你们家的牛会经常跑到野山那边去吃草,因为那里的草长势好,我家那头老牛又熟环境,肯定又跑到那里打牙祭去了。
野山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乱葬岗,埋的都是一些未成年及非正常死亡人的地方,如我所知的,我那不到20岁时就死了四叔也埋在那里。因为那地方太阴森,处处充满了诡异与恐怖,一般很少有人敢去那那地方,更不用说去那放牛,所以那里的草长得特别的好。以前我爷爷放牛的时候牛也跑到里面几次,也不知是因为他怕看到四叔的坟而触景伤情,还是因为也同样害怕,所以每次牛要是进了野山爷爷就随它吃饱后半夜自己回去。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有一次,牛竟然穿过野山跑到黑桶岭(属李家村)人家的菜地去偷吃人家的菜,被人给牵走了。到后来还是二伯及爸爸到处寻问才找到,还赔了几十块钱的菜钱。
爷爷弄丢了牛,爸爸他们肯定不敢怎么样,因为爸爸兄弟六个都怕爷爷,但如我要是把牛给弄丢的话,肯定会少不了一顿责罚,所以当时也是骑虎难下,明知山有虎,也得向虎山行了。
毕竟这是一个大白天成人都不敢进来,相当的恐怖的地方,更何况现在天色也黑下来了,就我只身一人 ,进去的时候其实心里也相当没底,但也硬着头皮向野山走去。心里劝自己尽量的不往那个方向去想,一个劲的给自己打气。就这样战战兢兢终于走进到野山的深处,只见那处都是那些长满的荒草,还有横七竖八没有墓碑小坟。时不时的会惊起已归巢的鸟儿突然腾空飞起,停在坟头的黑色乌鸦瞪着红红的双眼,也发出哇哇的叫声。总觉得乌鸦红红的双眼总盯着我似的,老觉身后有人似的,但回头看去,除了连绵起伏的灰色山峦,什么也没有。这时我才感觉有后悔进来了,好在此时我看到了我家的老黄牛了,看他悠然的正在吃着草,见我来了,还冲着我一声长叫,我既生气又害怕,冲上去就拿着棍子猛打,令其住回家的方向走去。我跟在牛背后不时的扬起手中的棍子赶牛,只想快点走出这个是到处都充满了阴森的地方,但并没有走多远,我便听到了一个好似女子的哭泣声音,刚开始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便停下脚步,结果我一停下来,那哭声也嘎然而止。我四周看了看,仔细的听了听,除了晚风吹着树林发出的呼呼风声,就是我家老黄牛摇动尾头拍打在身上的声音,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更不回说女子的哭声了。我便安慰自己定是太紧张,才会有此错误的听觉。于是继续向前走去,可还没走四五步这哭泣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就像一个妇女受了极大的委屈,想哭却不敢大声哭出来的低声抽泣。我再次停下,这哭泣声也跟着停下,但这次我却再也没这那个勇气回头去看。
这时已是深秋的傍晚本来就有些凉意,但此刻我更觉得背后有丝丝凉风,从我脖子的衣领里吹了进来,顿时头皮发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冷汗直冒,但此时我还算是坚强,拿起棍子重重的打在牛背上,并发出大声的吆喝声为自己壮胆,继续前行,可这哭泣的声音阴魂不散似的。我一走动再次响起,而且离我越来越近,吓得我一个劲的用棍子全力赶着牛拼命的跑,此时牛可能被我这一爆打也受惊了,反而从树林深处跑了,此时我那还顾得上牛,只想赶快逃出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被一根不知名的山藤绊倒,整个人摔到荆刺丛里,我的脸与这些荆刺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整成一张大花脸。这倒其次,最恐惧的是觉得那哭泣的声音已就在我身旁的这荆刺丛里,这时我内心的防线彻底的崩溃了,大叫一声姆妈呀,有鬼呀!便大声的哭了起来,爬起来后就这样哭喊着跑了出去,直到了四方坪时,才摆脱这哭声。
当我追到看牛队伍时已泣不成声,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的能拧出水来,他们开始还以为我把牛弄丢了而伤心,但后来也觉得不对劲了,才问我是不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在我断断续续的哭诉说中,他们才明白了个大概。公公说这不是什么人哭,这是一种叫人鸡的鸟,说这种鸟的叫声便同女人哭一样,最喜欢跟着人的脚步声走。如果只有一只,你走它就叫,你停它就停,但如果是成群的话是不会停的,叫起来引起的共鸣更凄惨,更吓人。他说这话时,我还以为是他在安慰我才会这样说,后来回家后,爷爷也说这是人鸡,只是这种鸟以前虽见过,但现在几乎绝迹了,想不到我还能碰到。
虽说如此,但我当晚还是高烧不退,做了一晚的恶梦,说句不害羞的话,那晚我硬是抱着妈妈才能得睡着的。后来妈妈还给我喊了三个晚上的魂。
那晚的牛到最后还是回来的,患高血压及心脏病的爷爷几年都没发过脾气,当晚也对牛发了很大的火,拿棍子狠狠的打了一通,由此可见当时爷爷对我这个做孙子的是何等的疼爱,只是当年的冬天后,我便再也不能得到爷爷的疼爱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爷爷便与世长辞了。爷爷死后没多久,二伯说这牛也老了,来年春耕只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便把它牵到屠宰场当菜牛卖了。从那以后我也就再没有放过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