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人》的阅读量还可以。我尝试的方言写作,似乎看到了一丝荒诞而快乐的曙光!而从大俗中追求小雅,一直是我写作的方向与目标。
类似的乡村题材,我会写一个系列,大约十篇左右。我自己策划的主题,笑着也要写完的。所以当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写下今晚这个题目,我又一次偷偷咧着嘴,再次笑出了恐怖的猪叫声!先提前预告一下,《借种》这篇会写三个主故事,分三次推出。
“借种”,其实是一个很书面的词语。
在我们湘西南乡下,“借种”不叫“借种”,方言叫“苗”!
苗,本来是一个名词,但在湘西南方言中,被乡人灵活地演变成名词作动词使用了。
我揣摩了一下,在湘西南乡人的理解中,应该是这么认为的:
光借种有个卵用,借下的种子,如果不能出苗,那不等于白借了!
故我一直认为,有时方言所要表达的内涵,往往要比一些书面语鲜活生香得多。
为了让大家充分领悟到我们湘西南方言的魅力,我现在试着设计一个对话的情景来帮助你们消化理解。
有一天,乡下的张大姑碰上了乡下的李大婆。
两人都是农村八卦门的主播,类似于现在的快手或抖音上的乡村网红。
一见面,异常亲热,头碰着头,脸触着着脸,立即咬起了耳根子。
张大姑:你晓得么?李老四家那个小儿子,根本就不是李老四的,而是他婆娘在外面苗的!
李大婆:哎哟,这事我也听到挂一点,苗的是不是隔壁老王的?
张大姑:是呀,是呀,连你也知道了,那孩子就是她隔壁邻居王老二的!
我最初听到第一个关于“苗”的故事,应该是五六七八岁的时候。
一个白胡子乡下老头,在背底山上的看牛坪里讲给我们这帮小后生听的。
这些看牛坪里的野话,我们的后辈,现在应该是没福份听到了。但在我的童年,应该起到了一定的文学启蒙的作用。
因为,当下的农家,已经很少养耕牛了,而农村的老人孩子,也基本不用上山放牛了。
试看当今的乡村,还有几个年轻人肯踏踏实实在家种田?
就算勉勉强强留在农村种田,也是机械化耕种,早就用不着耕牛了。
而我们那个年代,耕牛是农家的宝,家庭劳力的重要一员。
早起和下午,我们都要在背底山里的大岭上放牛的。
能有一个会港(湘西南方言,讲的意思)白话的老人,与我们这些大奈奈子(湘西南方言,小孩子)和细奈奈子一起放牛,那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我记得那个白胡子老人,讲的是一个有点古老的关于“苗”的故事。
说的是我们这里曾经有一个地主呀,屋里有好多田和好多钱的!
他家什么都不缺,就缺孩子。
地主和地主婆结婚好多年,两人勤扒苦作,努力做工,可地主婆的肚子,硬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眼看人过中年,一男半女的梦想,看来是眼睛望穿也达不成了。
有一年过年,大年初一早上,四十多岁的地主,面对着地主婆煮的一桌好酒好菜,突然就摞下筷子,抱头痛哭起来。
“哎哟哟,我的婆娘啊,要是现在我们有个奈奈子,一边啃着鸡把腿,一边喊着我们爹爹妈妈,在我们身上拿(湘西南方言,爬)来拿去,那该有多好呀!”
顿时,地主哭,地主婆也哭,夫妻俩哭作一堆。
最后,地主婆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双膝跪倒在地主面前,哀求他:“老公,为了你的万贯家财后继有人,你娶个小老婆吧!只要她能帮咱们生个奈奈子,你们怎么搞,我都没有意见!”
地主先是谦虚了一番,婆娘,这样不好吧?可还没过正月十五,他就一顶花轿,把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女抬进了家门。
好一顿猛操作!
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田。地主气喘吁吁地苦干了一年多,小老婆的肚子,照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下地主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根本不是家里的田土不行,而是自己的牛牛不行哇!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过了不久,地主家就来了一个年轻的长工,据说还是小老婆的远房表亲。
由于是亲戚关系,小长工除了包揽了地主家中的大小杂事,在地主屋里也是可进可出的。
没多久,地主的小老婆就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分娩,小老婆给地主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地主高兴坏了,地主婆也高兴坏了 。
据说小长工也跟着特别高兴。
但乐极生悲,那一年地主家接连出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先是小老婆,据说月子没坐好,得了什么月痨死了,没奶水奶孩子,地主婆专门请了奶妈,以大娘的身份,亲自带养这个孩子。
紧接着就是当年夏天的时候,小长工大半日(湘西南方言,正中午的意思)干了重活,大汗之后下缸里(湘西南方言,河里、江里的意思)洗澡,冲起了痧,转成乌痧症,地主马上请了乡医来治,但仍然回天无力,死了。
后来,地主、地主婆,地主小老婆生的儿子,三口人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红军过武冈的时候(相关史实请参考陆定一写的《老山界》,或者武冈木瓜桥萝卜铜钱的故事),还在武冈城里读书的小老婆生的地主崽子,竟然同父母招呼都不打一声,悄没声息地就跟着红军跑了。
土改的时候,据说地主崽子以土改大干部的身份回到武冈,把他地主阶级的父母,往死里斗,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胡子老头港的白话讲完了,围了一圈的孩子,全听得懵懵的,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大家好一顿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