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时间过去了十来天，并没有乡政府的人下来调查此事，两兄弟觉得是不是父亲在故意吓唬他们，就对父亲说：“爸，你不是说乡政府的人要下来调查我们占用良田修房之事吗，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老人也颇感奇怪，不是说好了三天就下来，可现在十多天过去了，也没个人影下来，是不是他们忘记了，他也摸不透是什么原因。于是，他对两个儿子说：“你们把土地恢复原状后，我又上了一次乡政府，告诉他们不要来了。”
两个儿子心道：“我们见你天天坐在家里，那儿也没去过，骗得了谁。”
两个儿子见乡政府没有人下来管这事，就又大着胆子动起工来。
老人道：“你们怎么又动工了？”
两个儿子道：“爸，不要多管闲事，你只管坐在家里安赏晚年。”
老人道：“你们拿良田修房，就是拿针在钻我的心肝，我能坐得住吗。你们不停下来，我又上乡政府去告你们。”
两个儿子道：“爸，就你死脑筋，专与自己的儿子做对，你还想不想要我们赡养您？”
老人怒不可遏：“你们赡养也罢，不赡养也罢，反正你们拿良田修房子我不同意！”
两个儿子见老人铁了心与他们作对，无可奈何地说：“爸，我们做儿子的求求您，不要再上乡政府告状了。”
老人道：“除非你们不占用良田修房。”
两个儿子跪在父亲面前道：“爸，我们把基础都打好了，花了两万多元钱啦，您一告，这些钱都抛进大河里去了。”
老人倔拗道：“这我不管！”
老人拄着拐杖，颤威威地朝乡政府挪去。
两个儿子看着父亲越走越远的背影，叫苦不迭：“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老人来到乡政府，一见到林秘书，情绪非常激动，质问他们为什么不下来制止两个儿子占用良田修房的不法行为。
林秘书很冷静，安慰老人道：“老人家，不是我们不下来，而是我们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抽不出人手。”
老人道：“再忙也得抽几个人下来，他们现在把基础都打好了，马上就要叫泥水匠师傅来砌墙了。”
林秘书说：“老人家，我再去问一下谭书记。”
林秘书找到谭书记说：“谭书记，张彬彬的父亲又来乡政府了，问我们什么时候下去处理。”
谭书记道：“还早着呢。”
林秘书道：“不早了，听老人说，他们都叫来泥水匠开始砌墙了。”
谭书记道：“不急不急，你去告诉老人，叫他先回去，这事我们会处理好的。”林秘书道：“老人这一次情绪很激动，这样说恐怕他不会走。”
谭书记不耐烦地吼道：“你不会哄他回去！”
林秘书见谭书记发火了，只好悻悻地退出来，对老人说：“老人家，你先回去吧，谭书记说了，过几天，我们抽几个人过来处理。”
老人愤怒地说：“你们前次说过三天就派人来调查，可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一个鬼影都不见。今天又说过几天派人下来，我看你们这是在敷衍我。”
林秘书笑了笑说：“老人家，你也得谅解谅解我们，我们日程工作早就排得满满的，三五天无论如何抽不出人手来。”
“那要过多少天才行？”
“我也说不准，不过，我们只要抽得出人手来，就马上来解决你的问题。”
老人道：“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行不行？”
林秘书为了把老人早点打发走，连连点头道：“行行行，没问题。”
老人临走时留下一句话：“如果你们还把我老头子当猴耍，我老头子和你们拼命！”
老人走后，林秘书问谭书记道：“谭书记，这事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解决了。”
谭书记道：“还不到时候。”
“那要什么时候才去解决？”
“等他们把房子修好之后。”
“房子都修好了，怎么个解决法？”
“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掌握主动权，要他们怎么样就怎么样。”
“谭书记，中央三令五申良田不能建房，我们又在各村村口竖着大红牌，那红牌不是写着：‘不得滥占良田’等标语吗。”
“那只是个摆设。”
“我们为什么不按照中央的指示去办呢？”
“你懂个屁！按照中央的指示去办，我们的财政收入从那里来？我们的政绩从那里来？我们的奖金从那里来？”
林秘书道：“那他们写申请来审批，我们为什么置之不理？”
“你敢审批吗，这不是要落个白纸黑字的证据吗。上面追查下来，你是不是想进牢房。”
“这样做，我们也难逃干系。”
“我们不批，这责任全在当事人身上，是他们擅自行动。到时我们就以违法论处，让他乖乖地掏钱给我们。这叫以罚代批。”
老人回到家里，见两个儿子已叫来几位泥水匠师傅开始砌墙了，急得大叫道：“你们马上给我停下来。”两个儿子道：“爸，你不是上乡政府告我们，怎么不见乡政府的人下来？”老人道：“乡政府的人说眼下没时间，要等一个星期后才来处理你们。”两个儿子道：“爸，我看乡政府的人懒得管这样的事。占用良田修房子，又不是我们兄弟是始作俑者，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占用良田修房，你管得了吗？”老人道：“我只管你们的事。”两个儿子道：“爸，你别只望那些乡政府的人。我可以说，你望眼欲穿他们也不会来。”果然一个星期过去了，不见有乡政府工作人员下来；十天过去了，仍不见有乡政府工作人员下来，老农眼看着第一层楼已经竣工了，第二层楼又跟着上了，乡政府的人还是没有下来，老人在家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又拄着拐棍坐车上了乡政府。
林秘书见老农又来了，而且脸色非常难看，忙把他请进办公室，又敬烟，又递茶，热情得不得了。可老农对他的热情不感兴趣，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室里，神情严肃地说：“我不是来抽烟喝茶的。我是来问向你们反映的情况到现在还不见你们乡政府工作人员一个鬼影下来，你们到底对占用良田盖房持什么态度？”
林秘书说：“老人家，这也怪不了我，你的事要想得到圆满解决，还得去找谭书记。”老人道：“去把谭书记叫来，我要当面问问他。”林秘书道：“你跟我来吧。”两人来到谭书记办公室，见谭书记正坐在沙发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喝茶看报。林秘书道：“谭书记，张彬彬的父亲找你。”谭书记这才把报纸放下说：“老人家，你老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们对你所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视。我们已经把它写成书面材料上呈县委了，只要县里文件一下来，叫我们如何处理，我们就如何处理。”
老农焦灼地问道：“那还要等多久的时间？”
谭书记道：“我也不知道。“
老人一听，暴躁地吼道：“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眼看着好端端的良田被侵占，你们却坐视不管，敷衍了事。我问问你们，你们吃的东西从那里来？还不是从土地里产出来的，如果离开了土地，不但我们要饿肚皮，你们也不例外。因此，我恳求你们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有口饭吃，你们马上随我下去制止这种不法行为！”
老农的咆哮，谭书记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说：“老人家，你在杞人忧天。告诉你，如今全国各地那一处不在占用良田盖房子。你儿子占用了这么一点耕地盖房子，你就暴跳如雷。不怕你儿子知道后，拿你是问。为了维护你们父子关系，今后你少来管这种闲事。”
老农听罢此话，举起拐棍，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拿着国家的工资，不愿为民办事，我打死你们！”谭书记见老人动怒了，忙道：“老人家，息息怒，有话好说。”老人道：“你们把我当猴耍，我来乡政府两次，一次说三天后派人下来调查，一次说一个星期后派人来处理，可你们的人呢？”谭书记解释道：“老人家，占用良田修房是违法行为，我们应该管，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至于我们为什么一拖再拖，一是因为人手不够，二是因为县里文件还没有下来。老人家，你回去再等等，有一天，我们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会全体出动。”
谭书记右说左劝，好不容易才把老人给打发走了，长长地嘘了口气，摇摇头说：“这倔老头，太难对付了！”老人从乡政府出来，神情非常沮丧，他原以为只要一控告，乡政府的人马上就会派人来制止，可事情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唉！他不明白这些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办事喜欢拖拖拉拉，老人越想越气。走到村口时，看到竖在村口的一块大红牌，上面写道：“保护耕地红线，就等于保护我们的生命！”“良田是我们生存的基础，不得滥用一寸良田！”“滥占良田，是违法行为！”“……”这些标语叫得多么响亮！又多么惊心动魄！可真正实施起来，又是多么的艰难！老农看着看着，忽地眼前一黑，栽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