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 亲 》
从小对威严的父亲就有一种恐惧感。恐惧发脾气的他、恐惧喝醉酒的他、恐惧声音大的他,甚至恐惧他的一声咳嗽、一句玩笑、一声疼爱,不懂事的曾经,总觉得父亲的爱里笑里都有问题,不是带着威信就是藏有脾性。
总之,小时候的父亲,在我心里就是一壶米酒、一声大吼,也偷偷在日记里描绘父亲于我就象家乡的红辣椒,看着唾唌欲滴却从来不敢靠近。对父亲,印象里就一个字,“怕”。就因为如此,童年的我,把所有的天真和撒娇都给了母亲,而所有的冷静和成熟都展现给了父亲。
曾经的自己,爱父亲,在心里难开。
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深刻地体会到父亲威严下隐藏的那份沉淀淀实在在的父爱。如同理论轮回,如今深爱老父亲的我,又如父亲对小时的我那般低调、含蓄和不动声色。
在湖南农村老家,从来没听过父亲节这三个字,来到广州后,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每年6月的第三个星期天,我如同都市里其他所有子女一样,父亲节这个日子可以背得深沉、熟练和长久,而行动却做得很肤浅、很形式和昙花一现般的短暂。
今年的父亲节又要到了,年近八旬的父亲在湖南老家,已是中年的我身在广州,父亲,我该如何向您表达我爱您?
每到谈起对父亲的爱,就象有东西卡住了喉咙,如同每次打电话回家,哪怕接电话的是父亲,也永远只听到一句话,“哦,艳啊,我叫你妈来听电话。”……父亲的记忆就只是电话的余音。
内疚中,记忆配着拙劣的口才涌出对父亲最深刻的片断——
那是1990年5月的一天上午,骄阳似火。
“艳啊,艳——”班主任程老师正在给我们上着《几何》课,本来武冈二中的学习风气就特别好,加上我们是初中毕业班,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忽然,一个急促的叫我的声音跟着父亲熟悉的身影从教室外同时涌进教室。
只见父亲挑着一担大米,扁担的一侧挂着两条用透明袋装的鸡腿,胶袋一半高的位置里还拥挤着鸡腿肥腻腻的黄油;父亲穿着一件肩膀磨损了的灰短袖,开始泛白的头发上沾着湿露露的汗水,一块已经因擦汗水而擦得由白变黑的毛巾戏剧性地搭在爸爸的肩上,卷到膝盖的黑裤脚下是那双黑中带黄的瘦瘦的就象腊肉似的老腿,父亲两只不同高度的卷裤脚下还露出两只指夹黑黑的大脚趾……
懵懂的我来不及看清父亲的全部形象,只听 “咚”的一声父亲象在市场赶集卖鸭子一样解脱似地重重地放下肩膀的担子,放担子的弧度让我无意留意到了那个湿了一团的宽宽的熟悉的背、还有那双旁若无人地在教室里搜寻我的已经泛黄的父亲的眼睛。
“哈哈哈,蒋晚艳的爸爸……”同学们与我都象看戏似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等我反应过来,全班也同样反应过来,即而教室由安静变为炸开了锅,有几个调皮的城里男生干脆站起来笑喊。
……
这种镜头,在我上武冈二中时出现过很多次,每一次相同的是情感,不同的只是季节、只是父亲一次又一次刻意穿得体面让我觉得有面子的装扮。
父亲啊,其实您不知道,女儿好爱好爱当时的您,爱得沉、爱得疼……
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但父亲给我从乡下挑粮食来学校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地伴随着我走过每年的父亲节、度过每年的父亲生日、透过与父亲见面的每个背影、每句话语、每次呼吸。
如今的父亲,每天在母亲的照片边安静地过着他的日子,依旧一碗白米饭、两个小炒菜和一碟花生米,花生米的旁边放着一小杯米酒。父亲已老得没有脾气,更老得象孩提时的我一样爱撒性子,因为心血管病,医生特别交待说父亲不能喝酒,可是倔强的父亲每天照旧在用餐时装一杯米酒,然后在电话中撒赖着说:“医生只是说我不能喝酒,但是没叫我不能闻酒呀?”
呵呵,在广州的女儿我,怎么知道父亲您有没有乖乖地真的不喝酒哦……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您,没有您哪有我……”喜欢听这首《酒干倘卖无》,也有意无意地在和父亲团聚时扯着我的大喉咙绕在如今已耳背的父亲身边大声吼唱,我相信,就算父亲的耳听不到,但心,肯定感应得到。
爱您,父亲。
蒋晚艳13711692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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