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小C,比我小三四岁,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个好人。
他曾生活在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里边,虽然父母时常闹矛盾——记忆中,他爸到我家找做队长的我父亲评理调解过好几次——但并不妨碍父母对他的怜爱。
他的父亲有六兄弟,是这一大家庭中的长子,用武冈话来说,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依起来,我们还可攀上亲戚,因为他的父亲与我奶奶同姓,我们就叫他表叔,其实也只能说是八百年以前可能是一家子。表叔是我家附近水库里的技术员,吃公家饭,所以,小C家的生活自然比我们要好些。但这好日子并不长久,在他七八岁时,父亲患病离开了人世。他罹患的据说是风湿病,是因长期与水打交道闹的,临离开这个世界前,父亲去医院看过他,据父亲说,他已瘦得不像人样,将不久于人世。听罢,我的心情很不好受。
父亲的话应验了。表叔下葬那天,是公家的车送回家来的,随来的有好几台车,送他至坟山的人很多,单位上的、村子上的,还有不少亲戚,场面很闹热。作为一个普通人,也算是极尽哀荣了。
表叔双目失明的母亲哭得伤心得不得了,当时也应有七十多岁了,因为这个儿子,一如他名字中带有一个“孝”字,对他的母亲非常非常的好。村上人感慨:好人命不长。他的母亲是个很善良的老太婆,小时候,只要到她身边,就问是谁,知道名字后,就要摸摸这个小孩的脸蛋,说些好好长大听话之类的话,我也享受过这份疼爱。
表叔去世后,这个家就解体了。小C的母亲带着小儿子远嫁他乡,后来还生了一个妹妹――我没有见过――村上人是见过的。从小照料他的哥哥,也是我小学同学,回到了他的当兵退伍回乡的亲哥哥身边。表叔这个家庭的组合,很特殊。C的哥哥,与他同母异父,生父去世后,母亲带着尚小的他改嫁我表叔。
七八岁的C,留在这一大家族里,二叔收养了他。不知怎的,他没能融入这个新家,据说受了委曲,就我们的观察而言,二叔家是真心对他好的,可能是这小孩太过敏感。自尊要强的他,离开了二叔家,独自一人生火做饭。他的生活,是否有他父亲单位的接济,我记不大清了,印象中好像没有,他几个叔父是帮助过他的。这家族其实很和睦。
小C十二三岁后,便开始跟着小叔父做生意,他们买卖猪牛,生意范围为武冈、绥宁、城步三地。两三年后,他主动退出,为何做出这抉择,听弟弟说,他觉得小叔父他们那帮人做生意有点不地道,他良心上不安。这么个答案,我的心灵是震颤了一把的,暗暗钦佩他,也为他日后生活感到心忧。
我弟弟与他是共脑壳的朋友,弟弟常帮他做事,他也常来我家帮忙。弟弟十六岁时没了母亲,我在外读书,家中只有父亲与兄弟,自然有孤独感,他们成为要好的朋友,可能有这个因素,同病相怜吧。当然,他比我弟弟更为不幸。
我们成为朋友,弟弟是桥梁,更重要的是彼此尊重。我佩服他的独立与自强,这一点是很多同龄人没法比的。他文化程度不高,小学都没毕业,很敬重我这个读书人,见面时,从不呼我的名,也不叫我老师,总是笑嘻嘻地称我唐先生。我喜欢古代文史,寒暑家回家时看的也是这类书,他来我家玩的时候也翻过我的书,我自然会无视他的阅读能力。令我吃惊的是,有一天,他拿了两本中华书局出的《文史知识》来,说是从城里面邮局买的,他看不懂,送给我,我高兴地授受了。他之所以买这杂志,可能是见过我家桌子上有好几本,也许觉得其中定然有兴味无穷的东西,不便提出找我借阅,干脆自己买来读读,又或许就是想买两本,作为礼物送给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没有细问,人家这么友善,又何必盘根问底呢。只可惜,这两本小书,我没有带到身边。不知弟弟是否还保有?我没带过来的书,大多散佚了。
生活是难不倒他的,不随亲友经商的他学会了制酒,他的酒好,醇度高,量也多,尤为可贵的是并没有像有些酿酒人户那样掺水。因此,他的销路不愁,周边很多人都来打酒。他修起了猪栏,利用酒渣养了两三个猪。虽然辛苦,生活质量还是可以的。他做酒时,高兴了也做几个好菜打打牙祭,如果我在家,他一定叫上我和我弟弟的;村上还有一大学生,与他和我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假期在家的话也会受邀前往。
我在家乡教书时,他曾经骑自行车到过我工作的单位。有次,他有些拮据了,还找我借过是四十还是五十元钱,这金额在当时也不是个太小的数目了。他的婶子有次碰到我,说了些感谢之类的话,并说不要急于让他还。我从没开口提偿还的事。后来,父亲修房子,据弟弟说他主动还给我父亲了。其时,我正在重庆求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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