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无情与悲悯

　　今天从当当网上订购了一本张爱玲的《小团圆》。一直念叨着要看这本书，待到前几天从网上看了《亮话》节目中关于此书及其张爱玲人生的探讨时，这种欲望就更为强烈了。据说这本有着浓厚的个人自传色彩的小说，将身边的人哪怕是最亲的人，都剥离得十分残酷。甚至得出一个结论说，与文人相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太敏锐，太乖张，一不小心就被抓住了把柄，哪怕没有杀伤力，那种察人至深的锐利眼光，也是难以躲闪的。所谓的“人至察则无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罢。
　　张爱玲的人生可谓是传奇，亦可说是惨淡的。出名要趁早，她是做到了，可出名太早，也并非一件好事。所谓盛名之下，难以全身而退。在美国的日子，才华得不到施展，或者说施展的方式不对，得不到承认，寂寞孤苦是一方面，贫困窘迫又是一方面，只能依靠朋友们的照顾度日。而她晚年之所以蜗居公寓，作出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倒毋宁说是一个文人的清高在作怪。
　　
　　作为喜欢张爱玲的我，或者还称不上是张迷，对张爱玲是既喜欢又怜惜的。一个人将生活过成了那样，且不说其多少乖戾之气，她才华的底子在那里，似乎一切都可以谅解了。或许说，如果没有那样的生活作为底子，或许也难以成就其才华。正如她在《倾城之恋》中所说，一个城市的沦陷，促成了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而于她则是，整个人生的覆灭，促就了她的才华和声名。
　　
　　我也有些文人朋友，他们没有张爱玲的才华和声名，没有太多光环的笼罩。但这不能妨碍他们拥有不同寻常的个性。一方面在理想的浪漫的精神世界里穿行，一面又烦恼于这人间世俗的羁绊。能了解其间差别并接受之的人，倒能够在现实中穿行自如，只是常常会有身不由己的感慨，不得不放下姿态卑微行走，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拾掇起属于自己的笔，然后才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也有不能看透这一切的，则总是痛苦着，因为找不到平衡，而光靠才华又不足以保证他体面生活的物质所需，于是只能活在精神世界之中，有着怀才不遇的怅惘，成日里期期艾艾地感伤着。
　　对他们，我亦是喜欢且怜惜着的。只是因了有“朋友”这一重身份，在和他们聊天时，就会多出一些既惊喜又恐惧的感触。在网上所聊的话题，自然是能区别于非文人的，关于精神世界的探讨，关于一些纷乱的敏感的点滴情绪，因为新奇，因为不了解，所以就有足够的吸引力，或者说在我的骨子里，也是有一些文人的迂腐的，想将一些细枝末节翻来覆去地咀嚼，想从中悟出一点什么所谓的意义来。可也因为这样，说话中就会少些许随意，即便我是一个随意的人，不愿意为言语的内容和形式所禁锢，可依然止不住思绪的高速运转，以及过滤。一方面害怕透露出自己的无知和狭隘，更害怕的是，无心的言语被对方锐利的神经捕捉到，并以此延伸开来，挑出你潜意识底下一些虚伪甚或是黑暗的部分，并且毫不留情地说出来，让你赤裸裸地面对——这绝对是件令人恐惧的事。
　　
　　可是，即便有类似的恐惧，这样的聊天也是有趣的，类似于“钢丝绳上的舞蹈”，既危险，又美丽。如若能正视这一切。哪怕无知和狭隘，哪怕虚伪或黑暗，终究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状态。真正的文人，是会承认这样的状态并抽丝剥茧地描述的，哪怕将人性剥离得血迹斑斑，可他的内心，依然有着巨大的悲悯。张爱玲如是，我的文人朋友们亦将如是。我，一个离文人的特征相去甚远且愈来愈远的人，亦不会放下这一份悲悯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