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回来之前，你趁黑带走了自己

第120期 中国云诗刊【散文诗人】在黎明回来之前，你趁黑带走了自己

        搓摸是一老者的名字，可以是熟悉的父亲，兄弟、也可以是陌生的乡邻。作者采用第三人称独到手法，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在诗意的吟咏嗟叹中，再现了一位逝者生前的人生种种，也展现了当前中国云南等地风土人情。文字渗透力强，饱含深情，富有感染力。细读下来，便能领略散文诗的文字之美。

                                                                                                                  --- 编  者

作者：莫  独（哈尼族）

一茬茬的人，来过，又走
一些酒杯、碗筷，没动过，就被换掉

有人起身、离去
有人下跪，磕头、敬烟，小心翼翼地，把香炷插进炉盆的香林里

这次，是否真的累了
时光的手，翻过了日历
风，跟着；水，跟着。搓摸，你没能跟上，你没能翻过自己

半夜零点
炉盆里，密密的香，炷炷青烟袅袅
七条灯芯的长明灯，火苗烁烁

“父亲，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半夜零点，已经一把白胡子的男人，从里间抱出一床毡子，盖在灵柩上

搓摸，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还不知道
出殡的日子还没到。莫批还没有请来，他还没来告诉你，你已经死了

守灵

没风。长明灯的七条火苗，摇晃着寂静
这隔世的语言
搓摸，你可以离开，是否已经能够听懂

有人下跪，点火，续上香炷
夜色更深

谁的呵欠，打破了沉寂
搓摸，你是否听到，你的往事，有一句，没一句地，在你的耳际，被谈论



磕拜

裹着彩衣的糖、透着香气的果，被不同的手，匆匆捧上
烟雾缭绕。搓摸，一生没抽过一支烟，那堆满砖头的香烟，会不会把你呛伤

有多少人，你不认识
有多少人，生前没和你打过一声招呼

爆竹又响起。倒扣在篾桌上的三只土碗，重新倒上茶、酒，盛上鸡肉
搓摸，你是否清楚，这是为你祭奠。那个满头白发，脱帽给你跪下磕头的老人，是你留在世上惟一的兄弟

白布

每一块，都一尺见方
每一块，都被人家让火苗燎了一角
一层层，叠加在灵柩上。搓摸，你是否摸到，你的脸面

搓摸，那会是一出怎样强烈的场面？喜悦、忧伤、悲痛
簇拥你
这隔世的问候。每一块，都被一份久违的期待认领

你亦将被认领。而此刻
搓摸，你亦轻同于一块白布，那边角淡黑的火痕，是你来生的胎记

后事

神龛上，你一年年拴上的稻穗，已收走
神柱上，你一次次插上的鸡毛，已收光
牺牲遍地。而神龛空空，神柱空空

搓摸，这次，热爱你的阿倮那安，逼迫你交回名字
农活逼迫你交回农具，交回牛群

搓摸，这世上能留住你的，惟有你自己。你交出名字，同时交出了身体
人们闻讯而至。丧歌唱起，虚慌的灵魂，惊悸、仓惶、无身可藏，更加虚空。最终，你惟有自己把自己，匆匆交给后事

家谱

酒桌摆开。闻讯而至的人，围桌坐下
杯，是曾经碰过的杯
酒，是一起喝剩的酒
香炷林立，香烟袅袅。每一炷，是否就是一份吉祥？是否就是一个祝愿，可以重新返回健康的门下

丢失一些东西，真的如此轻易
譬如爱、热情，和熟悉的声音
譬如那些时断时续的消息
譬如一个人

搓摸，今夜，你父子连名的乳名，被家谱顺念三回，倒念三回

图文来自本刊特约作者：莫独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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