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女人

糖甜吗？没爱甜；胆苦吗？没伤痛苦；

爱情快乐吗？世界都在歌唱；婚姻幸福吗？世界下着红色的雨；

离婚会传染吗？很多人得了流感。

一 帘

1 爱情

传说：爱情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锋和帘的爱情就是这样。

锋那天去帘的公司送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从总经办出门的当儿，一不小心撞翻了打开水的帘的水杯，与帘对视的当儿，锋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撞击声，以至忘了说声对不起。锋心里撞出二个字：爱情。

锋坚信，帘是自己在三生石旁苦等了五千年的可人儿。

那时帘刚从学校毕业，清纯，漂亮，亮亮的眼睛里总象盛满清泉似的，打翻的开水绽开帘白晰脸蛋上的红晕，炯炯目光下，帘看见一种不寻常的东西在传递着。

锋毕竟是缅腆的，他用最古老的方式筑爱情保垒，每天守候在帘的必经路口，等帘优雅的身影出现，而后不远不近地尾随，拾帘一路飘落的香气和偶尔回首的嫣然一笑，那都是春天盛开的花朵，只为他一人绽放。有时，他也渴望象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当一回护花使者，这样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有理由接近她。转而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害怕自己保护不及，帘会因此受到伤害。

帘也看到了后面如影子般跟随的身影，以及阳光般温暖的眼神，心底涌过一种安全感，叫信赖。

锋这天照样等候在帘上班的路口，直到下班的人群都走散了，也没再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锋心里失魂落魄般地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这里去找个帘的同事或熟人问问呢，还是该一直这样等下去，因为他怕自己一旦走开，帘就从这空隙间溜过去了。所以他把太阳等成了夜灯，把夜灯等成了冰冷的月光，再把月光等成了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红日，直至人群聚拢又散去，散去又聚拢，凄厉响起的手机声才把他从梦幻中拉回来。电话是公司领导打来的，问锋这二天去哪了，为什么不请假也不去上班，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锋借机撒了个谎，说自己病了，病得连走路都走不了了，一直发着烧，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锋确实是病了，只不过是中了爱情的病毒。 领导嘱咐他注意休息的当儿，他撒开腿就跑去了帘的公司。

帘的座位上空空的嵌着失落。锋问周围的同事，可没人知道帘去了哪儿，都说帘连假也没请就失踪了，手机也打不通。急切中锋找人事要了帘的家庭地址，他发誓就算把地球翻过来，他也务必要把帘找到。

帘老家就在他们相邻的另一座城市，路途不远，汽车颠簸的喘息声将距离拉半个地球那么远，锋沿途倒了三次车才好不容易 找到帘的家。那是一 座农村再平常不过的三居室茅舍，一扇没漆的木门倾斜地敝开着家的冷清与简陋，一眼就能看个底朝天的空间里，闻不到帘的气息。锋有些傻眼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找她。门外有邻居投来疑惑的问候：你找谁呀？李妈病了，去人民医院了，上那儿找去吧。

见到帘的那一刻，锋一把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忘了所有的陌生与含蓄。帘依偎在锋温暖的怀里，象二个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恋人，那么信任与依靠，其实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爱情的发生竟然不需要理由与过程，就那么顺其自然地降临了。

锋后来知道，帘妈妈突然心脏病复发，邻居晚上打来电话的时候，帘就连夜赶回了家，来不及通知任何人，也没带任何行李，包括充电器。帘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妈妈身体不好，心脏病史已有些年，父亲在她十岁时就撒手人间了，帘还有个妹妹在县城里上高中，二姐妹全靠妈妈一个人拉扯大，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不仅希望她们能快乐的成长，更严格要求她们能考上大学，就算不出人头地也能脱离贫穷。她一人种了好几亩地，从不让她们插手帮点什么，她们的学费全都是她一手从地里刨出来，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帘工作后虽然开始负担着妹妹的费用，但妈妈不愿成为她的负担，一个人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不辞劳苦地依旧耕耘那一亩三分地，直至病倒。

妈妈是帘的全部，二天二夜不眠不休地守候不省人事的妈妈，帘的忧虑与疲劳泰山压顶般沉重，锋的到来，帘突然感觉自己有了依靠，他们的手一直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爱的音符。

妈妈转危为安的时候，他们的爱情似乎已经过了千锤百炼。带着妈妈的祝福回到工作的城市，锋立即全身心地拼搏在工作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要给心爱的人一个安全的港湾。

所有的爱情都有山盟海誓为证，锋和帘也不例外。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送了一套刻着他们名字和相片的瓷杯给帘，锋说：我打破了你的杯子，现在我是你的杯子，你是我杯里的水珠，杯里没水的时候，杯干渴；水没杯盛的时候，是撒落的泪珠；帘幸福得日子象长了翅膀，有锋坚实的胸膛，妈妈的病她不再担心，妹妹的学费也不必着急，锋说，有我呢。

锋不负所望，转眼二年过去，他已由一个小职员改头换面成经理，在公司里独挡一面；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自己的窝，帘费尽所有心思把它布置得甜蜜而温馨，那里凝结了她和锋所有快乐的记忆，他们马上要在这里举行爱的仪式，把二年的点点滴滴打包成红色印签，为爱情加一个保证词——婚姻。

2、 婚姻

妹妹燕是在帘的婚姻上才出现在这个家的，因为忙于高考，二年来，妹妹虽然一直接受着他们的资助，却从未踏足过这个家。燕有着跟帘差不多姣好的面容，只是右脸上有块不大不小的疤痕，消瘦的身子显示着体力透支的信号。妹妹一直生活在家和学校二点一线上，对于姐姐这二年的变化其实知道得不多，当她看到姐姐家里陈设给她的亮丽时，她眼睛里划过一丝无以名状的表情。英俊的姐夫和美丽的姐姐看似天生的一对，他们的眼角里全都是爱的甜蜜，燕该祝福姐姐的，可她却选择了拥抱姐夫这种特殊的方式来祝贺他们。姐夫的手臂有种令人依赖的坚实可靠，男性特有的汗腺味散发着成功男人的魅力，燕用最短的时间感受了一下姐姐的幸福，然后目送他们步入爱的礼堂，燕心里有种东西在萌动。

后来燕录取的学校正好跟姐姐在一个城市，燕就理所当然地在每个周未都回到姐姐那个温暖的小屋，锋不在的时候，挤在帘的床上索要她的爱情档案，包括锋的喜怒哀乐，越详细越好。帘和锋白天都奔波于忙碌的工作中，晚上锋还会和以前一样等在帘的办公楼下，牵着她的手双双回家，除非锋有重要会议或客户。锋会做她喜欢吃的菜，买她爱吃的零食，把她宠得无以复加。锋的手宽大而温暖，握着她时感觉心都在溶化。二个人独处时，锋喜欢用他温润的唇磨挲她的每一寸肌肤，每当这时，锋就会说她不应该叫“帘”，而是“莲”，因为她象一朵盛开的洁白的莲花，在他心里，一尘不染，帘这时眉梢总会掠过一丝阴云，只是锋沉浸在幸福中，感觉不到。锋在她耳边吐气如纳时，那淡淡的男性气味把她的心撩动得象滚开的水，一层一层把她推向爱的巅峰。星期天他们就带着妹妹一起去郊外，看山看水看天上人间，赏花赏月赏蜂诵蝶舞。妹妹总是比她精力好，缠着锋陪她爬高高的山，攀陡峭的崖，飞高高的风筝，游冷冷的溪流河，妹妹的笑是她最大的满足，因为自从那次意外后，她与妹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亲近过。那是帘最快乐的日子，除了母亲留下的遗憾。帘也要母亲搬来跟她们住在一起，可母亲陌生于城市的环境，她的风花雪月、青春年华、辛苦代价都记录在乡下那老屋檐下，似乎那里依然残留着父亲的气息。帘拗不过母亲，只好拜托乡里一些邻居帮忙照顾她。

那天帘突然接到邻居的电话，母亲病情加重，锋正好开会，手机关机，帘就急急忙忙一个人回去了。母亲的脸色苍白，突显嘴唇上的乌紫，帘赶到的时候，母亲在重症室里已经奄奄一息，帘流着泪一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母亲的肢体，她多么希望母亲能看着她、陪着她、见证她如此幸福的一生。可母亲的眼睛紧闭着，把她的焦渴拒绝在外，监护病房里，各种先进的机械和管道在母亲的生命线上冷冰冰地进进出出，母亲累了，无力再睁开她疲倦的双眼，只在那天突然的清醒下对帘清晰地说完“好好照顾你妹妹”那一整句话后，切断了与外界所有的信息，登上了天堂之路。帘在同一时间昏厥过去。

帘醒来时，母亲的灵堂里挤得满满的都是前来吊唁的人，锋和燕站成一排，肃穆的表情机械却极其协调地回敬着别人的同情，锋投向她这里的眼神有些迷离，帘看不到安慰，有些陌生的东西在阻挡了什么。

逝去的人已经离去，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尽管悲伤。

回到城里，一切似乎上了发条似的，帘整理着自己的心情也整理着一恍惚半个月拉下的工作，母亲的阴影挥之不去地让她忘了锋的存在，她记不起锋有些日子没再来等她了，虽然以前几乎没有过这现象，虽然夜色下帘想念锋给她带来鼓励，驱赶悲伤，可帘想，锋肯定也耽误了不少工作，正疲于应战，帘从不轻易骚扰锋的工作。

帘在这天收拾房间洗床单时，突然从床上掉出来一张照片，把帘的心推到了深渊。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她的初恋，她内心的最痛，化成灰帘也记得，他叫伟。伟是她的初恋，她在他信誓旦旦的某天把自己最美丽的青春全都交付给了他，却在二年后收获了一张流产证明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冰冷的机器在体内划动时，把伟的面容划成模糊的血浆，干涸了整个记忆。

帘的思想被照片刺得一阵一阵的疼痛，想不起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被撕裂的伤口泛着刺眼的青光，血汩汩地流着，直到锋和燕回来也全然不知。 锋和燕是一块回来的，燕手里还提着些菜，脸上挂着笑。锋推开卧室的门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帘手里的照片和帘痴呆的眼神，锋张开的嘴唇突然地阴沉下来，人即刻退了出去。

燕象个家庭主妇似的做好了晚餐叫他们二个吃饭，桌子上一片安寂，连咀嚼声都微弱得可怜。

夜已经很深，锋和帘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孤坐着，从不抽烟的锋指头下堆起一整包的烟蒂，熄掉最后一支烟时锋说：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谁能对过去说声为什么呢，为什么那时没遇见你？还是为什么他在你之前？还是为什么有过去？帘没法解释为什么，只任泪水淌成了河。

3、 离婚

谁都不会在结婚那天想，有一天是不是会离婚，帘也没想过。

那晚之后锋就象变了个人，有时一失踪就是好几天，即使在家，帘想说些什么，锋都躲避着。他把自己锁在书房，吞得云雾缭绕，咳嗽不断，也不让帘靠近他。遥望着彼此日渐消瘦的身影，快乐躲得无影无踪。

离婚的事是妹妹带回信息给她的。那天不是周末，燕提前回来了，郑重地坐到她面前说：姐，放了姐夫吧，他快撑不住了。随即拿出一张已经拟好的离婚协议书给她。

帘懵了，她以为锋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这件事，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会理解她的苦，她的过错，他们还会和以前一样相亲相爱着，锋不会说离婚的。因为锋说：他是杯儿她是水，水离开杯会浊入泥，成浆；会灰飞阳光，成气，水不再是水。杯离开水，会涸，涸而裂，裂而碎，碎而不再是杯，是残渣，谁离开谁都将不再是自己。

整个房子都晃动得厉害，帘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以至思维混乱，反应迟钝。屋子里都是锋的喘息声，那点点滴滴的记忆在空气中扩散成无孔不入的尘埃，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帘摸索着唯一能带给她希望的通讯工具，她想听锋的声音，哪怕说最心痛的话也行，即使不再见她也可，她就是想再感觉一下他曾经存在过。燕似乎特别善解人意，在这个时候，递过来今天晚上的第二张纸，那是一张妇产科检验单，上面清晰地写着：阳性。

我和锋的，燕说。而后神情淡然地看着懵懵的姐姐。

帘把眼神转向妹妹的时候，突然被种亮光击醒，妹妹脸上的疤痕把她嘴角的笑撕裂成一种胜利者的表情，那表情如同妹妹十二年前的幽怨神情一样，把帘抽得生疼。

那个冬天，母亲在地里劳作到很晚也没回来，她看着妹妹象冻僵了的冰棍一样匍匐在桌子一角擞擞发抖，便想倒些开水温暖一下妹妹的脚，当她拿起桌子上的开水瓶去倒水时，不知是手没摸稳还是水太沉，总之她看到水瓶从自己手中滑落，瓶盖被甩出老远，没了阻挡的开水蜂涌而出，泼散在妹妹娇嫩的脸上，随着妹妹惨烈的尖叫声，几天后她就看到了妹妹脸上永恒的疤和妹妹对她不可原谅的眼神。这些年来，妹妹一直疏远着她，不给她接近的机会，直至她结婚，燕突然变得亲近起来，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哪想一切才刚刚开始。

放了他。燕几乎是用种命令的口气对帘说。

这一切是你做的？帘底气泄漏，她依然相信血脉相连是亲情。

是的，燕面对姐姐竟毫无愧色。锋以为你是白莲，我只是让他知道你是别人扔下的破鞋。

为什么？帘机械地问着，妹妹再恶劣的语言也无法把伤痛加剧了，因为它本来已是极点。

代价。因你的过失，断送了我的骄傲，女孩们只用眼角看我，男孩只看我的半边脸。我想爱，却没人爱我；我有爱，却给不了别人；那我就只能掠夺别人的爱。

燕不断翕动的嘴唇里，帘看见就在母亲咽气的那天晚上，在刻着她和锋倒影的水杯前，一顿丰盛的晚餐，燕给锋倒着暗红色的酒，嘴唇也象现在这样一直喋喋不休，突然锋的表情暴动，一把从燕手中夺过一张纸片，那相片将锋的表情扭曲，而后大杯大杯地喝酒，烂醉如泥。燕把锋扶回她们的卧室，宽衣，解带，用锋最喜欢的方式撩动锋的身体，尽管锋嘴里一直喃喃着帘的名字。灯光下，燕脸上绽开的云彩把十多年来的阴霾扩散成一朵邪恶的罂粟花，妖艳狰狞。

4、 尾声

帘想起锋在母亲葬礼上的那个眼神，那阻挡着的东西叫逃避和不知所措。

帘想起母亲临终前那拼尽全力吐出来的嘱托，是预兆。

传说：人在最初降临时和最终瞑目前都能看到前世今生，帘很想去母亲的坟前看前因后果。

在早晨第一缕阳光升起来之前，帘用刻着锋名字的水杯碎片在手腕上划一道深深的痕，顺着碎片滴落的红色

液体在离婚协议上溅开成二个美丽的音符，她最熟悉不过的名字。

杯对水说：碎了，才知道你的味道，很咸；才看清你的颜色，赤红；

水对杯说：咸了，才能留在你的舌尖；赤红，才能刻出我的印痕；

帘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块残缺的玻璃片。帘知道，它会忠诚地陪她一生一世。

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刻，她看见锋远远的悔恨的眼神，憔悴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