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上网,发现死了好几个人:患病的死了(魏则西),治病的死了(陈仲伟),“嫖娼”的死了(雷洋),抓嫖的死了(芦红奎),还有一个在拆迁事件中执刀杀人的被警察击毙了(范华培)。
在铺天盖地的新闻里,对以上几个人的死都有各方位的报道,网友对此也有各种解读各种猜测各种宣泄。对于我个人而言,惶然不敢出声,因为自己的学识、见解有限,不敢大放厥词,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我可以将我的一次亲身经历与大家分享,因为那件事让我心有余悸。
2015年下半年,其时我还在深圳光明新区某居委会辖区的一个工业园管理处打工。一天晚上8点左右,我应约去一个老乡的小饭铺打麻将。老乡的饭铺很小,两间小房间,其中一间是饭铺老板的宿舍,摆了两张自动麻将机。在这个饭铺的隔壁,也是老乡开的士多店,也摆了几桌麻将。我们几个老乡、同事每逢周末,都得在这两家店打几次麻将,消遣娱乐一下。
我赶到饭铺时,几个老乡都说不打了,说隔壁士多店出事了。我这才发现,平时人满为患的士多店居然关门了,周边有些男女老少在指指点点,讳莫如深。这时在饭铺打牌的张经理说:“我老婆刚去士多店看他们打牌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然后他走到士多店门口,想进去看看他老婆到底怎么回事。他刚敲了下紧闭的卷闸门,卷闸门就被拉开了,从里面出来两个汉子,便衣,一高一矮,高的壮硕,矮的瘦小,两人一左一右围向张经理,凶狠地锁住张经理的脖子,大喝:“给我进来!”张经理也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用力一挣,摆脱两人:“你们凭什么抓我?”其中高个子说:“我是派出所的,你进来配合调查一下。”
张经理要求他们出示警官证时,他们不出示,而且继续用强。这时候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嚷开了,说既没有穿警服,又没有警官证,有什么权利抓人?他们两个才没有继续用强。这时候有围观群众打110,说这里有人闹事,大约十几分钟后,来了个治安巡防员骑了辆警用摩托过来,看了一眼,大概认出这两个是派出所的,扭头就走了。
还在对峙的时候,卷闸门彻底拉开了,首先从里面出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也是便衣),然后士多店里面出来十几个老乡,其中有张经理的老婆,一个个面带苦笑。
领导模样的中年人跟他两个同事了解情况后,马上要抓张经理去派出所,围观群众不同意了,喝倒彩。期间,有人打了几次110,但是再也没看到派出所出警。
僵持不下的时候,该领导说不去派出所可以,就去社区警务室,矮瘦个子的去警务室跑了趟,说没人,关门了。我和张经理是同事,这时候我过去说,我认识警务室一个工作人员,本地人,应该他有钥匙。就这样,我们一路朝警务室去了,同行的还有张经理的一个发小,开装修公司的肖老板。
在警务室门口,我给警务室认识的那本地工作人员打电话,说了一下大概情况,请求他过来开下门,正在打电话的时候,那领导夺过我的电话,说他来讲。领导毕竟是领导,范儿足,听他的语气很严厉,对着电话一通训斥,说为什么晚上没人值班等等。我站在旁边,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加之该领导说电话的时候舌头打结,我以一个20多年酒龄的过来人知道,领导喝多了。
过了会,来了个警务室的工作人员开了门,我和张经理、肖老板被他们赶进警务室,警务室那工作人员带着那领导去了里间泡茶,最开始那一高一瘦两汉子要我们出示身份证,然 后将身份证拿到里间去了。同时要我们蹲地上,张经理还是很气愤,正想反抗,肖老板赶紧用家乡话劝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而且陪他一起蹲下。因为我不是当事人,我没有蹲,而且看到他们两个“警察”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烟,我也叼着一根烟依在办公桌旁吞云吐雾。这时候,高个子“警察”不高兴了,问我是干嘛的,我解释,我是张经理的同事,陪他一起来的,想了解是什么情况,如需配合尽量配合,他才没做声。然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张经理:“你装什么逼,装逼的人我见多了,也收拾多了。”
这时候我们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没用,反正我们也没犯法,都没做声,让他在激情演讲。
大概演讲累了,两个“警察”要肖老板和张经理先后去厕所验尿,同时说他们正在查吸毒人员。他们两个检查完后,又要我也去验尿,当时我就生气了,但是硬忍着,屈辱地拿起一次性杯子走进厕所,正打算关门的时候,被那高个子警察一脚踢开门,吓我一跳,差点尿裤子上了,但是我继续忍。屈辱地活着,屈辱地忍着,我应该具备大部分中国人的优良传统与生存法则。尿完后,我看着他们拿着试纸在尿杯里认真检测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表情很认真,但是他们的动作出卖了他们喝酒后手发抖与身体摇晃的特征。
检查的结果当然是没任何问题。我们三个人都没任何问题。
又呆了十几分钟,里间那领导要我过去,把身份证还给我,同时一本正经地说,他们接到群众举报,说士多店有人涉嫌吸毒,同时还有吸毒人员在那里打牌,为此他们才过来检查,谢谢你们的配合等等。我满肚子火,但是不敢表露,陪着笑脸,点头哈腰,表情与动作严格模仿抗日神剧里面的“良民”——这些年的电视不是白看的。
我们三个人出来后,默默分开了。
后来,从其他渠道打听到了,那晚上的三个人不是警察,至于是派出所的协警还是治安员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都是临时工。那天晚上他们三个冲进士多店,立马关紧卷闸门,让里面十几个男男女女脱裤子验尿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人吸毒。
再后来,又得知,他们三个人是士多店对面麻将馆的老板请来的,因为老乡的士多店麻将生意火爆,给他的生意带来很大的影响,于是请这三个人喝酒,后来,就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再再后来,我们也没再讨论这件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健忘也是一种美德!
这些天看了“涉嫖硕士意外身亡”的新闻与各种评论后,我彻底后怕了,因为当时他们喝多了酒,万一不小心触怒了他们,被他们胖揍一顿那就麻烦了;更担心的是,他们一直没出示警官证,是派出所的临时工,而且他们那天晚上在查吸毒,如果我们没忍着,事情会不会演变为我们是“涉毒”嫌疑人或者是“暴力抗法”被他们不小心弄残弄死了?
哎呀呀,万幸,万幸呐!
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我得感谢谁呢?想了又想,还是谢谢那泡尿吧,它证明了我的清白与那可怜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