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兰花开(二3)

周六早上的时候，影校长电话跟张秘书打了个招呼，说是回老家办点事，可能要周一下午才来。张秘说，行，你放心吧，有事我打你电话。影校长说，那就请你多操心了。影校长就收拾了东西，老婆给了他两千块钱，说，到了家里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放心的。影校长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回？跟着我也好放心的。老婆说，要不是怕家里来贼，我是要回去的。影校长说，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的。老婆说，我才不象你们男人样的，走吧，我送你到车站。影校长说，算了，你口里说去送我，但心里还是记着麻将的。老婆说，那我就不送了，你自已注意啊。他就背着个包，把钱放到裤袋里，就出了门。
        影校长这次回老家有两个任务，一个回家看看独自在家生活的老娘，她老人家身体不太好，六十多岁了，影校长几次想把她接到城里来，但她总是不习惯，顶多一个星期就嚷嚷着要回家，说是在农村惯了，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想到哪去就到哪去，就是吐把口水，也是随便往哪个方向，这城里的毛病太多了，坐到沙发上总不是味，整天一扇铁门关着，想找个说话的也找不倒，吐口水还要到卫生间去，一不小心还要吐到磁砖上，哪里有农村里自在，影校长没法，也只好随她去；第二个任务也是老婆交待的、自已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到离老家院子里五六里地的西山组里去拜访米瞎子。还在西山中学当教师的时候，他就认识了米瞎子。那年，影校长在西山中学当教导主任，已经当了几年了，就是带不了长，回到家，乡亲就问，现在到哪里去了？他就说，老地方。乡亲又问，是当校长了吧？他说，哪里，样样是现的。乡亲就不再问，做他的功夫去了，他想来想去感到没味，老娘看出了他的心事，说，崽啊，当主任也不错了，莫有其他想法。崽在娘面前向来是说真话的，他就说，不是我有想法，这主任当了这么多年了，连个副校长都没捞起，我是不好意思啊。老娘有点信迷信，就说，都讲西山的米瞎子会看八字，要不你去问问？他说，都讲穷看八字富烧香的，再说，那迷信的东西有什么可信的？老娘说，问下也不要紧嘛。他就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到西山去家访，忽然想起老娘的话，就问学生家长米瞎子是不是在这院子里，学生家长说，就在这院子里，老师找他有什么事，他可是爱提姿势的，要不我陪你去？他觉得也好，就同那学生家长往米瞎子家里走。米瞎子正在家里骂老婆，原因是他老婆取鸡蛋时不小心打烂了一个，还操起一根棍子，说你个不死不活的，你把鸡蛋打烂了，我干脆把你也打烂了算了。学生家长就赶忙上去拦了，说，你莫打了，有客呢。米瞎子转过身来，见了他，瞪着眼打量了一番，就满脸堆下笑来，招呼他坐，把那个学生家长都搞猛了，心想米瞎子平常见了来人，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秘样，今天这是演的哪出？正在疑惑，只听米瞎子一边大声训斥婆娘还不倒茶来？！一边对他说，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师傅对我说，今天有个文曲星要到我家来，想不倒冯家公子就来了。那学生家长说，你们认得？米瞎子说，中学的冯主任，就只准你认得？那学生家长就放下心来，说，那你们讲白话，等下吃饭了我来喊主任。米瞎子说，你走你走，就只有你家有饭？学生家长就笑着走了。冯影说，想不倒老先生认得我，我真是失礼了。米瞎子说，哪里哪里，我也是读了几天私塾的，天地君亲师，这老师是上了家先的，怠慢不得。冯影见米瞎子这么客气，也就不敢轻视，就说，老先生你客气了。米瞎子说，主任来莫不是问前程的？冯影说，老先生真是明察秋毫，听我娘讲，老先生道法深厚，我是来拜访的。米瞎子就要婆娘备饭，冯影说，不麻烦老先生的，那学生家里都准备了的。米瞎子说，主任莫不是看我不起？冯影就只得随了他。米瞎子就问了年庚，排了四柱，眯着眼论起了野马跳涧掌，良久，说，冯主任放心，不出一年，就有升迁。冯影听了虽觉有奉承之嫌，但听到好话，也满心欢喜，就封了一百元的礼资，米瞎子接了，说，本来不应该收的，但师傅传下来的衣钵也不敢擅废，就当做是敬师傅了，只不过是多了些。冯影说，应该的应该的。事后果然学期结束后，联校调整各个学校的班子，冯主任就变成了冯校长，而且是越过副校长一步到了位。冯影此后就对米瞎子敬重起来，一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总是要到米瞎子那里去，而且每次米瞎子的预测都对了龙，搞得影校长都快把他当成军师了，心想这迷信的东西之所以几千年地传承下来，也是有它的理由的。
        这次调动，影校长当然还要到米瞎子那里去问问。其实米瞎子并不瞎，只不过做起事来眼睛老是眯着，长年累月，那上下眼皮无时有时就象合在一起似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就叫他米瞎子，真名倒是一般人都不记得了，他很早以前就自称得了师傅真传，看八字看日子收惊风，方圆几十里都晓得西山的米瞎子，就连城里也有很多人晓得米神仙。但他有个规矩，每天只有上午接待来客，超过十二点钟他一般就不见了，冯影第一次见他时算是个特殊情况，按米瞎子自已的话说，那是他师傅在梦中告诉他的，说是文曲星要下午才得到他家，所以他就专门在家等的。对于米瞎子这句话，影校长始终是半信半疑，但也没有说破，有些东西是不能要求太明了的，否则反而失去了韵味。
        影校长到家见了老娘，老人家接了，欢喜得不得了，但老人家感了些风寒，影校长就陪了她一天多，直到周日的下午，才到米瞎子那里去，给他带了条精白沙烟，提了袋水果，米瞎子叫婆娘接了，说，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还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影校长说，昨天回来的，哪有空啊，我是抽时间过来看你老先生的。米瞎子就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就成了许多的沟，说，校长怕又有什么好事了？影校长说，不瞒先生说，我又要来领教了。米瞎子也不讲多话，照旧是排了四柱，起了掌，说，事可成，但你命植桃花，小心为事。影校长说，有碍么？米瞎子说，无大碍。影校长也就不多问，付了两百元礼资，就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