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不知是谁家办喜事,辟哩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丫头犹如受惊的小鹿,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一如往常般吓得打噤颤。
电话里,与妈妈聊起这事,妈妈说:“怕是受挂吓,过年回来收个吓就冒得事哩。”
说起收吓,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几年去世的家门大爷。老人家白花苍苍但精神矍铄,一撂银白的胡须长及前胸,看上去油光水滑,颇有仙家道骨的神采。
大爷在生时身体极其健朗,寒冬腊月常在户外活动,八十出头,耳聪目明,五十来斤的担子上肩,稳稳当当腰都不闪一下。老人家走的时候也很干脆安详,没有受半点病痛折磨。大家都说,这是大爷前辈子修来的福。
如今,大爷居住的小屋早已改变了模样,他生活的点滴痕迹也已在潜移默化中淡去,只是大爷为人收吓的画面还在脑海里隐现。
自我懂事起,大爷家门庭若市,前来收吓的人络绎不绝,如相约赶集似的成群结队,有小孩,也有老人;有年轻的姑娘,也有羞答答的小媳妇。他们无非是因为胆小不敢独处,或者是睡眠不佳、神精惚恍,认为受惊吓了,于是慕名而来。个个挽着藤筛,装了大米,里面还搁了鸡蛋和红包。
小时候的我,虽然怕羞,但任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常常悄悄的站在一旁默默的关注着大爷的一举一动。
大爷总是不急不徐的重复着那些老套的动作﹕首先将筛里的米倒进升子,把升口抹平,置放在一张四方的小桌上,然后把点燃的香插进米里,依次放上鸡蛋、红包、还有三根线(两黑一白)。
一切就序之后,便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黑色的布包,那是大爷修吓的宝贝——卦,一付木制的、类似牛角形状的东东。每次当大爷打开布包的时候,神情很专注,一脸的虔诚。这一幕,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神秘的种子。
有一次,在客人走后,便央求大爷把卦让我仔细瞧一下,可是却招来大爷的一番轻斥:“果咯东西,妹子嘎起摸得?摸挂肚子痛咯!……”
一句话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伸出的小手犹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自此,再也不敢造次。
大爷把受吓人安坐在四方小桌的正对面,嘴里含口清水,手里捻一小把米,两手按住来人的太阳穴,随着“呸”的一声轻喝,大爷手里的米粒、口里的水化成薄雾有如天女散花般齐齐撒落在人身上。 “三元将军一起到,有锁要脱锁,有枷要脱枷,要脱了劳狱之枷…..”大爷双目微磕,嘴里念念有词,一番呢喃自语之后,便手执牛角卦随手抛向空中,“当”的一声响,所有的结果似乎都定格成那一道美丽的圆弧……
事隔多年,大爷收吓留给我的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吃鸡蛋了。
大爷将搁在米上的线紧紧的绕在鸡蛋上,然后埋在火灰里烤,直听到“碰”的一声鸡蛋爆了,方才刨出来,待稍稍冷却后,便传来一阵蟋蟋索索蛋壳剝落的声音。顿时,浓郁的蛋香四溢,沁人心脾,令人垂涎欲滴,引得肚里的蛔虫蠢蠢欲动。
鸡蛋那时候是家里的稀有物,平常想吃也吃不到。于是,眼珠子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
“妈,我今尼在路上看到一根好大好大的蛇。”
“啊!吓倒么?哈巴崽。”见妈妈一脸的焦急与担心﹐我心里暗暗窃喜。
“吓得我魂确挂咧,差滴渍咬到我哩。”我马上装出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
“搭巴好,公公婆婆管事,冒咬确,明尼要爷爷把你修个吓甲。”
见自己的诡计得逞,原本还剩下的一丝心虚已然抛置九宵云外。
第二天,鸡蛋自然到嘴了,吃的时候故意吧得“喳吧”响 ,惹得一旁的二姐朝我直翻白眼、同龄的阿姣直咽口水。
……
蓦然回首,恍如隔梦。许多的人和事已在岁月的洗涤里悄然流逝,曾经稚嫩的脸庞,却已在不知不觉中烙下了岁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