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放炮仗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盼着过年，除了可以穿母亲做的新衣裳，父亲放任了在雪地里踩着高跷，满院子挨家挨户讨饼之外，还可以明目张胆吸一根纸烟，有好多拇指般大小的大炮可以放，有时也可以私藏一些未放完的500响小炮，拆下来一个一个甩着放，那场景，就是我们这些山村娃娃整年整年盼着的事儿了。

我们黄姓人家，照老家的风俗，一般在腊月二十九傍晚，就正式过年的。二十九的晚饭，就得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了。腊月三十清晨，就得起早床。常常在睡梦深处，被此起彼伏的炮仗炸醒。待到菜肴端到神龛，奶奶烧起了纸，我就和父亲开了门，先在门前那棵石榴树旁，丢大炮放。一般是买一轮大炮，50个，得省着点放。三十早上、初一早上、初一中午去本家前辈拜年，都得用。在凛冽的晨风中，父子俩比着劲儿放，看谁甩得更高，响得更远。奶奶那边敬了祖宗，又把堂屋的门打开，敬了天地，就是要放小炮了。500响的小炮，大抵是由我去点燃放的。在一阵更猛烈的炮仗响过之后，家人就开始围着桌子吃饭。

小炮是放在堂屋大门前的走廊上放的。吃完饭之后，妹妹们也会去一堆碎片中寻找未燃放且有引线的小炮，然后摆在柱子底下的青石上，用香去点着放。女孩子不太敢甩着放。

初一凌晨会重复前一天凌晨的动作，这是在未通电和没有电视机的那些年。后来通了电，家里也买了一部黑白电视机，放炮仗的程序就有些颠覆了。不再在吃饭前，敬了祖宗和天地之后放，而是改成在春节联欢晚会的倒数声中，抢在那最后一秒也是新年的最先一秒，去把一封千响的小炮点燃。

当然，最刺激的，还是正月拜年放炮仗了。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就是初二去外婆家拜年。外婆家和我们是本村，隔不了多远。外婆家所在的院子，也有很多女儿嫁到我们院子的。于是大家约好了时间，数十人浩浩汤汤的去拜年。离院子半里路远，就开始放大炮。都是男人们放，一个比一个甩得高，大炮的响声几乎连在一起。外婆院子很多人家，就出来在门前张望，看清了自家闺女，乐呵呵的去做迎接的准备了。人群进入院子，就各奔各家，大炮响完之后，就是连天的小炮响，这边停了，那边又起，整天整天的，到处都是噼里叭啦的炮仗响。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过年，还有过年放炮仗。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回去过年，没有放这样的炮仗，也没有听到如此的炮仗响了。

今年又在东莞过年，大年二十九，父亲叮嘱，黄家人过年了。在这异地他乡，不再起那么早吃饭，也不再那么早起来放炮仗，不会有拇指般大小的大炮放，也没有500响的小炮。

租房附近的小店，有一盒盒的砸炮放，砸在地上就响的。很便宜，五角一盒，一盒里面二十个。我们家小川川和小晨晨一下楼，就去那小店里拿，我跟在后面付钱。我特别惊讶的是，晨晨还不到两岁，竟然也毫不犹豫的，拿起就往地上砸，而且一砸就响，响声也特别的大，特别是在房间里砸的时候。他妈妈都还怕怕的，小家伙竟然丝毫不惊，越砸越起劲。我总是担心那炮仗，不小心会在他小手上响了。记忆中小时候，没少被炮仗炸到过手，火辣火辣的痛，涂了很多很多牙膏也不管用。

三十晚上，在放春节晚会的时候，一家人，也凑了热闹，买了一些烟花在楼下放，还有一些火花一样的东东。烟花好看，冲得很高，响得也远，却总是没有小时候那种放炮仗的感觉。买了十来个冲天炮，人家插在地上放，我都是拿在手上放。但终归是不能甩，只能等他引线点燃硝药的瞬间，就松了手，炮仗就冲天而去，也好歹算是有了些刺激的感觉。两个小孩照例不怕，都跟着在放烟花。

大年初三，一家人坐火车去重庆，初四才到了岳父家，给他们拜年。当然，没得炮仗放的，而且在他们那边，风俗与我们相去甚远，都不兴什么拜年的。

初九我一个人返回东莞，火车飞机票都买不到，在重庆呆了半天，最后上了一台旅游公司的大巴车。下午发车，初十早上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到了洞口一个高速路休息区。车子沿邵怀高速往前走，一路是我多么熟悉和亲切的山峦。进入隆回境内，从三阁司过时，我努力往外看，希望能够在田间、山间小道上，看到拜年的人，有放着大炮，象小时候那样，用烟点燃了，蹭的一下，用力往空中一甩，然后“叭”的一响，炸响了乡间的沉静，引得远处好多主人家出门张望，猜测着是谁家的新年客。天灰蒙蒙的，远处老家背后那些的山峰，就那样一点一点的接近，又远去，我站在窗前一路看到邵阳，终是不曾见到有放着大炮仗拜年的新年客。

不知明年的正月，能否回家过年，放着小时候的那种大炮仗，一路去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