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阳历一月一日的早晨,约摸十点,在我急匆匆的连夜从深圳奔回老家的半个小时后,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是一个晨雾霭霭的日子,灰暗得让人心哀。父亲去世已经一年多了,虽然我手机里仍然保存着他的微信记录,却是我从此不敢点开的记忆。想起父亲,就想起那个冬日的萧瑟早晨;就想起那灾年的病毒,来得竟是那样急,让人猝不及防。它迫使我的父亲突然辞世,让我们没法预料且不知所措!我怎么都不相信,父亲已经远去,我总是觉得他仍在武冈二中的老房子里,等待着我的归来。死生契阔,阴阳永隔。我与父亲近五十年的舔犊亲情或者生活悲欢,使我每忆起父亲的音容举止,謦欬谈笑,好像父亲就在我的身边一样,从未远离。
我知晓的早年父亲,约略是从爷爷或者旁人口中听说的。那些碎片化的故事不能串成一个整体,但是给我了解父亲有一个很好的指引。爷爷是一个国军壮丁兵,婚后姑妈未出生就被抓去了部队。他是那种三个人伺候的重机枪的主射手,10年后终是在身边战友牺牲或溃败后从贵州沿途乞讨回到家乡,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一个平凡普通却特别要强的人,归农后才先后有了以我父亲为长的三兄弟。父亲小时候的贫穷,可能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爷爷奶奶为了养活一家人,挑盐卖柴,辛苦供养着三兄弟的学业。可能是爷爷当过兵,终于意识到文化的重要性。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下,竟然让他们兄弟都读到高中毕业,而且十几年的时间里,还买下了屋前几丘田。父亲是六七届二中高中毕业的,成绩是相当突出,可能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原因,但更多是说因为家里解放前有几丘田的缘故,失去了上北京一所大学的机会。刚毕业的父亲,猜测是因为升学的问题,心急如焚,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失去了性命。务农的父亲终究是不甘心的,为了走出那个小山村,他不得不重新出发,奋发图强,靠自己的能力及韧劲,在讲究根正苗红的时代里,从最初的大队打米员,小学代课老师,到后来的乡中,及武冈九中的教导主任,校长,书记,直至2007年从武冈二中退休,光荣骄傲的为祖国工作了整40年。
等我有印象的时候,记得我常常跟在奶奶的屁股后,烧火打豆腐,放牛扯猪草,而父亲只是周六很晚的时候从学校步行回家。那时候的月亮很圆,夏日的晚上,父亲拉琴,姐姐唱歌,我靠在爷爷或者母亲的声旁,任凉风把我哄睡。年青时候的父亲,虽然不苟言笑,却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崇敬。仍然记得承包到户的时候,大清早的被父亲从被窝里揪出去插秧或者打稻谷;或者放学回家后,一家人趁着月色几乎彻夜的忙双抢;那时候其实心里有点恨父亲,让我们姐弟过早的吃这种生活的苦。父亲其实是个不错的木工,可能是因为他懂几何跟数学的缘故,会做得一手好的桌椅板凳,足够自家家用。如果让我写出父亲的优点来,我当然可以罗列一大堆。但是做为他的长子,其实我更多的是对他的敬和畏。小时候,我跟母亲在农村,只有周六父亲才回家。那时候的我,对父亲真的是怕多过其他。因为父亲在做农活的过程中,总是考我们的数学。煤球的规则行列排,谁最快点出数;风车的脱壳去皮,原理是什么。等等诸于此类的问题,让愚笨的我无从解答。稍大后,我跟着父亲在九中上初中,经常去看他给高三或者复读班的大哥大姐上课后的板书,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字在那时已经好过很多高三的学生,但是却万不能写出父亲那样整齐划一的粉笔板书来;还有父亲自己书写的试卷,是我至今膜拜的一缸水样的隽永。父亲潜移默化的教会我严谨踏实的学习之道。即便初中后,我以非常优秀的成绩考入二中,开始我的高中生涯,我对父亲还是若即若离的害怕跟崇拜。他基本没有辅导或者极少过问我的学习,可能是因为从小我给人的感觉就不是聪慧的读书苗子。高中生活的几年,忙碌或者迷茫,我竭力想走出武冈,跟父亲的接触只能说是越来越稀少,在我的印象里,他只是在学校里努力工作的一个教师,或者是对爷爷奶奶非常孝顺的儿子。我跟父亲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随着我考上大学嘎然而止。
因为开学的忙碌,父亲没有时间送我去大学。我跟姐夫从武冈到邵阳再辗转到长沙,一路站票颠簸直达西安。路上的辛苦劳累,及被小偷跟踪的烦恼,随着武昌一过,别样的北方景象让初出乡下的我兴奋异常---我终于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之旅了。大学的日子,我也经常写信回家。主要是汇报下自己的学习生活情况,更多是问父亲要生活费。父亲的工资不高,教师也是个清贫的职业,记得当时我们每月的生活费约300元,但已经让父亲供得很吃力。在那车马遥远的年代,家里没有电话机,书信是唯一经济可靠的方式。但是毕业多年后的我,看见父亲把我在大学里写的所有信件整齐的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撼到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父爱如山?大学四年,本可以上研究生的我,本科后毅然从学校领取了几百元的派遣费,一个人南下广东,开始我的打工生涯。因为对父亲的怕且敬,从我开始离开家乡的时候起,跟父亲的沟通就少得可怜。我们都属于那种不善表达的人,内心的狂热永远被理性的思维压制着。所以出来工作后,到买房,结婚,生子这一系列的大事,除了知会家里,我几乎都是自个在外面完成。我理解父亲的辛苦,更加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在他严肃的表情下,是对我充满着深深的期望的;而我却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游荡在南方的天地间,忽略了父亲的年龄,我总是觉得父亲跟我刚外出上学时一样,正当壮年又意气风发,却未曾觉晓他的衰老。
其实父亲已经老了!退休后的前几年,还去云补和贵州上过课。当他从贵州赶来深圳看我刚出生的儿子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父亲不再挺拔,爬梧桐山,走大小梅沙,父亲总是气喘吁吁。父亲退休前,其实很反对我回老家修房,觉得那是没什么用处的浪费。但自从退休后,他到希望我回家把他跟母亲80年代初修的红砖老瓦房改造下。在得知我辞去高薪的工作开始自己创业的时候,我从他深切的关怀里,从他欲言又止的期盼里,从他满怀希望却殷实的担忧里,我痛心的发现父亲真的老了。父亲退休才5年就生病了,中风两次,血压血糖高,从此跟病魔抗争了近十年,而陨落于新冠放开后的感染之并发。
父亲的遗物,唯有他生前喜欢的二胡,安静的躺在我房子的阁楼里。岁月无语无声,人间尽是相思。如果我们能再续父子缘,如山的父爱,我要当辈就能体悟。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Break away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