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母亲因患心脑血管疾病,总是头晕,成了老小孩。我打电话回老家时,母亲在电话里总会哭啼几句,说自己不行了,我听后心慌。但最怕的还是在老家守候的大姐打来的电话,大姐的来电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七日旁晚,我在跑步爬洪江嵩云山,手机响了,一看是大姐的来电,心里一阵发凉。我挂了电话,马上回拨。电话中大姐说父亲的皮肤病治疗了半个月,不见好转,一身肿得厉害,要我最好回家看看。
我知道父亲的病肯定情况不妙,大姐的意思是要我马上回家。前几天,我每天和父亲有次通话,父亲说自己的皮肤病要好些了,每餐还能吃下一大碗饭与一大碗菜。我要回家看看,父亲认为回来又要花车费,耽误工作不好,自己问题不大,没有必要回来看他。今天早上,在深圳的哥哥打电话给我,特意讲到父亲皮肤过敏的事,我们确定父亲的皮肤过敏可能是糖尿病引起的。哥哥的意思是要我有时间就回家一下,再次用他开的单子,去药店抓中药给父亲服用,皮肤过敏的问题才会从根本上解决。
哥哥在给父亲打电话时,父亲也说自己还好,今天还在乡下医生那里打点滴治疗,没有多大的问题。看来父亲对我和哥哥没有说真话。
二零零九年父亲患股骨坏死,不能正常走路,后来又要拄着双拐来照顾患心脑血管疾病的母亲。年今五月,父亲病得严重,我带父亲去了医院检查。父亲被诊断出患有糖尿病、结核病、肺气肿、肾功能衰竭、肾结石、前列腺炎等多种疾病,其中糖尿病可能是最大的麻烦。
父亲在武冈的医院住了半个月院,病情不见好转,并且两度病危,昏迷不醒。父亲出院回家后病情没有得到控制。后来是深圳的哥哥回了家,我们兄弟确定父亲不能再吃西药来降低血糖,这样会引起父亲的血糖过低,产生生命危险。我们停用了医院给父亲开的西药,是哥哥开了中药,将父亲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担心的是父亲患有这么多的疾病,皮肤过敏、全身浮肿的背后会不会有并发症的发生,从而存在生命危险?父亲的病情紧急,我得马上赶回家去医治父亲。
我匆匆下了山,在桥头诊所的老医生那里,做了有关因糖尿病引起皮肤过敏的咨询,要她开了一些处方药。她嘱咐我,用了要好的话,再去药店买。离开了诊所,我又去对面的银行取了钱,因为回家后,如果情况不好的话,还得带父亲去县城医院做个检查,该住院的话还得住院。
晚上我打了电话告诉父亲明天要回家看他,还拿了这边医生开的药。父亲说既然药也买好了,就回家一下吧。
八日早上,我搭了往黄桥方向的车子,十点半就到了黄桥。我在黄桥买了点水果与肉菜,就搭去双牌方向的车子往老家赶。车子经过潮水时,大姐在赶场,正好上了我乘坐的客车回家。
路上大姐告诉我,父亲的皮肤病很严重:全身皮肤都是红色的硬快连成一片,浮肿,半个月了,每天痒得要命,有时还发热。父亲的前列腺炎也很严重,每次解小手很痛。大姐又重复那句让我最没办法的话:父亲会比母亲先走。上次父亲因血糖过低昏迷的时候,大姐不敢进父亲的卧室看父亲,而是和嫂子去了老裁缝那里,给父亲做好了去阴间的寿服与包袱。
我对大姐说:“无论父亲的病有多重,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父亲治好。姆妈的性子急,她不能没有父亲,如果要是父亲先走,那么姆妈会很快跟着去的。万一父亲要是不行了,能拖一天算一天,就得过且过。”
我和大姐到了村口,常常卧病在床的母亲已在村口的马路上盼望多时了。我走近母亲,发现母亲的肤色没有变什么,精神还好。我拉着母亲的手,母亲和我讲父亲每天痒得很厉害,一定要想办法把父亲治好,她自己先走了不要紧,就留着父亲帮我们在家看房子,他一个人不害怕。我一边走,一边安慰母亲,要母亲不要老是去考虑死之类的事,她患的是心脑血管病,天天在吃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又给母亲把了脉,母亲的脉搏均匀有力,次数不快也不慢,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到了家门口,看到父亲正坐在门口边的椅子上,一个手还在挠痒。父亲的脸有点浮肿,脚与手都肿得厉害,看上去精神很不好。我让父亲解开衣服,父亲的身上全是连成一片的红色小硬块。我问父亲解小手还痛没有,现在有没有感觉发烧与发寒。父亲告诉我前几天去打了点滴,解小手不疼了,只是痒得难受,晚上睡不好觉。
我要父亲马上吃我从洪江带回的药,父亲说早上还没吃多少饭,先吃个苹果,再吃药。电话里父亲告诉我他每天是吃很多饭的,我知道父亲是在说假话,怕我们在外担心他的身体。
大姐在给父亲削苹果,我立刻把涂覆用的止痒药拿出来,在父亲的肚子上擦了一小块,看药效怎样。父亲觉得有火辣的感觉,但不痒了。父亲吃了大姐削的苹果,我把医生配的两种西药给父亲服下。
我告诉父亲,如果吃了药,明天还是感觉没有好些,就带他去医院做检查。父亲说是不去,再也不相信医院,上次去医院住了半个月的院,花了那么多的钱,命差点也没有了。我知道,这是父亲的借口,父亲是怕花我们的钱。
中午,我做好午饭,父亲胃口不好,只要我给他装一小碗饭。父亲自己夹菜时,手好像有点颤抖。在长沙带小孩读书的老婆打来电话,询问父亲的病情。我说父亲的病情不乐观,要在家用药观察一晚才做决定要不要上医院。
到了旁晚,父亲又吃了第二次药,我把涂敷的药给父亲全身擦了,父亲感觉好得多,没有痒到心里去了。后来我又询问了父亲好几次,父亲还是有点痒,不过比前一晚要好了很多。
吃了晚餐,我独自一人坐在屋外的椅子上,卧室里传来中央十一台戏剧频道悠扬的京剧声,听京剧是老父亲一辈子的最爱。屋外夜空繁星点点,农村的夜晚格外宁静,过去一幕幕带双亲去医院看病的情景在我脑海一掠而过。快六年了,两位老人一直被病魔纠缠,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一头是无法释怀的双亲,一头是不能停止努力的事业,让我倍感压力。
我知道,父亲在生命垂危时刻最放不下的是同他生活过六十年的母亲。五月份父亲出院回家后曾一度病危,说不出话来,父亲认为自己不行了,用手指着躺在床另一头的母亲。站在一旁的哥哥明白父亲的意思,对父亲说一定会把母亲照顾好,父亲流泪点头。父亲还不放心,示意哥哥打电话给我,要我马上赶回。我知道父亲的意思:要我回家答应他,一定把母亲照顾好。
父亲其实不想走在母亲的前头,怕他走后没有谁能时刻守候着母亲。但愿父亲只是皮肤过敏,用了我带回的药情况会有所好转。
九日清晨,我查看了父亲的病情,发现父亲皮肤上的红块少了一些。涂敷的药只有一支,用完了,我要去隆回再买五支回来。原来治疗糖尿病的中药也要抓十服,治疗母亲心脑血管的药也快吃完,也需买四个月的药回来。父亲心怕花钱,一服药很贵,要我不要抓那么多。
我做好饭菜,有意给父亲多装了一点饭,父亲吃完了。吃了饭,我马上往隆回赶。到了隆回的大药店,父亲服用的中药与母亲的用药都有,只是从洪江带回涂敷父亲皮肤过敏的膏药没有。药店的老板给我推荐了一款新药,说是效果很好的。我让她拿来我看看。我对照了她推荐药的成分与父亲昨天用药的成分有多处相同,并且里面还含有杀菌的西药成分。老板说是买五支送一只,我买了五支。母亲说心里总是不好受,又给母亲拿了四盒西洋人参含片。
买齐药,我赶回家,拿新买的涂敷膏药给父亲试涂。涂后,父亲感到很清凉,不痒,比昨天的药效还要好些。
旁晚,我要父亲将全身涂敷了一次。晚上,我下面吃晚餐,父亲要我多下一点,他也想吃。我给父亲下了一菜碗面,加了中午剩下的鸡汤在面里,父亲很快吃完了。看来父亲的食量恢复了很多。
到了晚上十二点,我去了父母亲的卧室,用手机照亮了一下,父亲与母亲都睡得很香。我的心踏实了很多。
十日早上,父亲起得早,说自己不痒了,全身的肿消了很多,讲话的声音很有力度。我查看了父亲的手与脚,发现真的消了许多。我要父亲开始熬服中药,按照哥哥的吩咐,两天一服药,可以熬服二十天。带回的西药还可以用四天,刚买的涂敷膏药可以用五天。我心想,五天后父亲的皮肤过敏症状应该会消失。
我告诉母亲今天要去长沙出差了,母亲舍不得。父亲要我放心、快点走,不要我给他们做早餐,有他在,母亲不会有问题的。我临走时,给了母亲贰佰元钱,母亲不要,说我一家人开支大,这次回家已花了我那么多的钱。但我还是让母亲拿了。
我提着行李离开了家,依旧是母亲瘦小的身影把我送出家门,送到村口。我知道母亲很留恋我,我在家他们感到安心,但母亲留不住我,母亲也知道留不住我。我要母亲一旦发现父亲的病情严重,就叫住在附近的大姐打电话给我,不要老是拖着。离家时,父亲一再对我说,要在长沙读书的两个小孙女常常打电话回来,很想听听她们的声音。父亲的话让我潸然泪下,父亲坚强的背后依旧是孤独,渴望听听儿孙的声音。
我常常对大女说:“你爷爷在家拄着双拐照顾卧病在床的奶奶,爷爷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要是没有爷爷的坚强,爸爸就没法安心去描绘蓝图、创造宏伟的事业;妈妈没法专门来陪你们读书,让你们接受良好的教育;还有你的伯父也没法去安心工作,你大婶也不能安心在洞口陪你小哥哥读书。”
“天下还有很多爷爷与奶奶,他们选择坚强,在家哪怕病得再重,相濡以沫,都不想让远在外面打拼的子女知道,心怕影响子女的工作。有很多爷爷、奶奶虽然老得不能再下地干活,但是为了减轻子女的负担,在家毅然肩负起照看孙子孙女的重任,坚强地劳作,希望尽量少花子女的钱。他们都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
我总想用优美的文字来赞扬父辈的伟大,但文笔不佳,找不到恰当的词句。这里套用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一句名言,我们的父辈是“先子女之忧而忧,后子女之乐而乐”。父辈选择了坚强、选择了面对,时刻在为子女考虑,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我们这些远在外面的游子千万不要被父母的坚强蒙蔽了双眼,更应该知道父母坚强的背后,依旧有双渴望的眼睛,在等待我们这些游子的归来,常回家看看;一定要知道父母坚强的背后更需要我们年轻一辈的温暖与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