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都市里的老乡
巷子里,穿花衬衣的满哥骑一辆新款摩托车,“突、突、突”地追上一位穿粉红连衣裙的女子,忽然嘎地一声停下,一张油脸回头狞笑:“嘿!小芹妹,好靓呀!”
被唤作小芹的女子摆弄着百叶裙边,应道:“怎么?这么热的天,不准人家穿这衣裙呀!”
“准、准呢!穿得小一点,凉快多一点嘛!”满哥的眼光跌落在小芹低胸露背的衣裙上:“上车噻!我带你兜风去。桔子洲头一边乘凉,一边吃黄鸭叫,几韵味呢……”
“咯晚了,鬼跟你去啰!”小芹将一头秀发甩到脑后。
车载音响播唱着那首流行的歌:“……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满哥回头丢下一句话:“那改天早点约你啊!”
“要得噻!”眼望着花衬衣飙车而去,小芹的心砰然一动。
又是一个傍晚,当远处的街灯随着夜幕的降临愈显愈亮时,郊区的小巷陆续回来许多骑着旧单车或三轮车进市区或买或卖,捞取些许微利的外乡人。
蔡大哥用那长柄的大勺从脏桶里舀出最后一瓢粪水浇向菜苗时,高兴地说这地里夏收秋播的“双抢”暂时总算了了。一边感谢大暑的帮助,叫他先回去洗澡休息;一边吩咐大嫂搞点好酒好菜,说今晚要喝个痛快。
大暑收拾锄头竽筛,提了水桶来到屋前摇井边,石榴树下,,清凉的地下水淋向头顶,大暑冲洗了满身汗臭,正用手抓头皮洗脑壳。
不知何时,小莲悄悄地走过来,给他搽上一抹发膏,大暑顿时觉得就象触了电,扭头一看,小莲贴在身旁,帮他搓出了满头的泡沫,一种幽香沁人心脾,他屏住呼吸,只觉得满脸发烫。
小莲感到他身体的颤抖,咯咯直笑。摁着他洗净的头皮说:“你这头发又粗又直,好剪标准的平头嘛!”
大暑尴尬地笑:“出门时随便剪短了些。”
“呃!我说,晚上我们遛马路去吧?”
“我……我想抽空去拜访你大哥!”
“好,好!那我在家等你啊!”
草草吃过晚餐的大暑来到前屋,走近宽敞杂乱的豆腐作坊,听得见里屋有人粗着鸭公喉咙在骂:“那鬼妹子,不知跑哪里去?晚饭也不吃啦?”
“刚才一听老乡又提起胡家的婚事,她就出去了的,也真是的,胡大宝哪里配得上我们小芹妹子啰!不过嘛?他家里倒是可以!”一个尖细的声音接着说。
“小莲!你姐呢?是不是和隔壁那姓成的满哥兜风去了?”鸭公喉咙追问道。
“姐?我不晓得……”
“怎的不晓得?真的和那满哥好上了,那就好咧,人家是城里伢子!”
“好?好个屁!人家耍你呢,头发长见识短!”
“哥!嫂!你们别这么说嘛!”
“不这么说?!”鸭公喉咙继续数落:“我看你这两天也魂不守舍的,真不知你俩姐妹怎么的了?”
“还能怎么的?”尖细声音接着问:“呃,莲妹子!刚才石榴树下你帮着洗头发的那小伙子是谁?”
“怎么的?老乡,老同学啊!”
“什么?老乡?老同学?”
“没错!石山冲肖家岭上的,我们中学时的老班长。”
“怎么?也没考上大学,出来打工了?”
“是啊!还没找到工作,在隔壁菜园里帮人种地呢!”
“帮人种地?没出息。肯定是家里穷,人穷志短嘛!”
“怎么?你跟他好?你俩姊妹真是要与我做对,气死我吧!”
大暑不忍再听,慌忙转身跑了出来,脑海里闪过小莲甜美的笑嫣,刹时虚幻出母亲送别时的愁苦。
他不停地跑,拐出豆腐坊,掠身菜园子,穿过小巷,奔向马路口,脑子里一片空白,脚底下不知所向……
喧闹的南门口,夜宵摊点摆满街头巷尾,店里店外坐着四面八方聚来的夜猫子。“五娭毑”的臭豆腐闻倒喷香,等着要炸十片;“六爹”的唆螺被人喝得响,说是再加半份; “七爷”的香干又麻又辣,还盛一碗;“八姨妈”的凤爪皮酥骨脆,已快脱销。一二两个、三五成群、八个一桌、十个一圈的食客吆来喝去大快朵颐,桌上,口味虾外壳成堆,椅旁,白沙啤酒瓶成打。
一对夫妻半只眼,敲着盲杖一路唱歌一路乞讨过来。小芹看得可怜,示意身旁的满哥打发一点,成满哥将那盲杖一踢,不仅不施舍,还嘲笑别人唱得不好。小芹看不过,起身便走。
满哥启动摩托连忙追上来:“小芹妹,你往哪里去?以后你求我的事,我都应你啰!”
“这还差不多!”小芹甩一肩披发,回头上了车。
满哥油门一加一懈,飙得小芹一仰一伏,前胸靠着后背,有种莫名的快感。歌声撩拔着心弦,和着笑声一路飞扬:
“……千年等你回,等你回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