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感子”鱼王

“横感子”鱼王

——资江河里那些鱼事儿之二

用壮烈来形容干塘捕鱼，也许有人不会相信。

我所说的干塘，不是将山坳上的小山塘放尽水，是用乡村老式龙骨水车将资江河上的一个深潭车干，而后去捕潭里的鱼。先在上面的河滩上用门板筑成水坝，堵住往下流的水；再在深潭下游的河滩上用门板筑成水坝，防止水倒流。然后，两岸几百架水车一齐车水。围观的人更是人头攒动，欢呼雀跃，场面十分壮观。这种场面，无疑是壮烈的。

乡民们要车干水捕鱼的河湾，叫做夏家塘，就在我家对面不远的地方。夏家塘上面一处深潭叫白米石，是传说石头升子出白米的地方。下面的河湾叫清明渡，是一个人来人往的渡口。两个河滩将夏家塘隔在中间，长约一里多路。要用水车将夏家塘的水车干再捕鱼，自然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办得到的，要有很多人用水车车水才行。那时还没有抽水机，车水全靠木制龙骨水车。

大约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的一个秋天，不知是谁牵的头，河两岸的乡民相约车水捕夏家塘里的鱼。开始行动的那天，河两岸的乡民天麻麻亮就起来了，扛的扛门板堵两头的水，扛的扛水车在河边安放，只等上下两处河滩的水一堵住就动手车夏家塘的河水。车水的人还没动手，拿着各式工具准备捕鱼的男女老少，却早就将夏家塘围得个水泄不通。不一会，有人喊了一声：“呵嗬嗬——干塘哟——”一时间，几百架龙骨水车同时启动，白花花的河水往两边河岸上翻滚流动。各式各样的号子，此起彼落，伴随着龙骨水车和围观者的欢声笑语在河谷上空回荡。

那场面之壮观，确实难得一见。我与小伙伴们挤在河坎边上，眼睁睁地望着平日里一个猛子栽不到底的河潭一点一点地浅下去，露出石头来，不时有感受到威胁的大鱼小鱼窜出水面然后又钻入水中不见踪影。大概到了水下去三分之二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一条怕莫有七八尺长的鱼突然从水中跃起起，飞出去一两丈远后落入水中，将河水溅起数丈高。

那一刻，围观的人一齐没有了声音，车水的人停住了手中的车把手，全都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

好一阵，有人高喊道：“车干水，捉‘横感子’哟——”车水的人才又挥动车把手，拼命地车起水来。

后来我才知道，乡民们叫做“横感子”的鱼，学名叫做“鱼感鱼”，属鲤科，雅罗鱼亚科，又称横鲇、横鱼。生活在江河、湖泊的中上层，游泳迅速，行动敏捷，是一种主要以鱼类为食的典型的凶猛鱼类，也是大型的淡水经济鱼类。这种鱼生长快、个体大、肉味鲜美，一向被视为高档淡水鱼类。那时，只知道它叫“横感子”，传说是河里的鱼王。能捕到“横感子”的渔民，被认为是最好的渔民。一般的捕鱼者，见过“横感子”的都少。

正因为“横感子”鱼的神秘，更激起车水乡民的劲头。一时间，水车车得更快，只想早一点将潭里的“横感子”抓到手，尝一尝那鲜美的味道。

河水越来越浅，可以看到的河鱼也就越来越多。虾公最不甘寂寞，在浅水中不停地跳跃。王八似乎感到平素可以藏身的洞穴已经不安全了，一个个钻出来，慢慢地隐入潭底的水中。草鱼、鲢鱼、鲤鱼一窝蜂似地全都不安宁了，碰撞着，跳跃着，搅动着潭中浅浅的积水。

刚才耀武扬威的“横感子”呢？怎么没有了身影？

突然，有人大声高叫：“横感子！”喊声一落，水潭中央露出那“横感子”厚实的长长的背脊。它居然那么旁若无人，不跳跃，不碰撞，也不去理睬惊慌失措的其他鱼们，只是间歇着昂一昂头，似乎在蔑视两岸车水干塘的乡民。

两岸的人一见到“横感子”，情绪立即高涨，似乎要将河谷掀翻过来。

谁也没料到，老天却突然发怒。从来没见到过的秋日惊雷，竟然在河谷上空猛地炸响。一阵雷鸣电闪之后，暴雨如注。 不到一刻钟，上下游用门板筑起的坝崩塌了，河水从上下游倾注潭内，与如注雨水一道，一会儿就填满了夏家塘。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横感子”在暴风雨中再一次跃起出水面，示威似地从吓呆在河岸的乡民们面前掠过。

有人说，那是鱼王，捕得的么？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干夏家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