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人称苦瓜为癞葡萄,或癞瓜,这土名实在难听。孩提时,我因惧怕苦味,不肯下筷,父母三番五次地鼓励也没有一点效果。他们说“苦瓜苦是有点苦,但你嚼几下,就会变甜的。先苦后甜。”我才不信。有一餐,父亲特地只炒了苦瓜菜,其目的是:没菜,看你如何下饭?结果,我用汤拌饭就凑合了一餐。 为何我对苦瓜有如此顽固的心结呢?依稀记得,在我两岁时,父亲曾摘了两片苦瓜叶,揉皱,把苦汁抹在母亲的乳头逼我断奶,那种苦涩味没齿难忘。两年前,父亲又摘几片苦瓜叶揉皱,给妹妹断奶。这残暴的行为在我脑海里刻骨铭心,早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霾,挥之不去。不过,到了我六岁那年夏天,一个偶然的事件,让我来个180度的转变。 那天,我放学回家,不见父母,问邻居,知道他俩到外婆家去了,傍晚才得回。当时,我肚子饿得不行,揭开锅盖,发现锅里有一小碗苦瓜菜和一碗剩饭。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饭碗就吃,可才吃了两三口,就咽不下去了,只得夹起一小块苦瓜往嘴里塞。本想来个囫囵吞枣,可嘴里饭太多,吞咽不下,只得咀嚼几下,结果发现:原来苦瓜并不太苦,久嚼之后反觉清凉爽口,特好送饭。于是,我便夹起苦瓜,大快朵颐。此后,一看到家里吃苦瓜,我便一个劲地对妹妹们说:“好吃,不苦,你们看我吃。”在我的大力推荐下,妹妹也对苦瓜菜动起了筷子。几十年过去了,苦瓜一直是我最爱吃的瓜果蔬菜之一。 每年春末种瓜之时,我会选几颗饱满的苦瓜籽,放进一个干净的小碗里,添上温水,浸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把水倒掉,再加上一小捧湿沙子或湿煤渣,灰,放在室内的窗台上。过一周左右,苦瓜萌芽出苗了,待它长出两三片叶片后,便可移栽到事先挖好的瓜菜堆上,然后用没底的草筐或杉树枝围好。不出十天半月,苦瓜长出细弱的藤蔓了,找来一个多枝竹尖插在苦瓜藤旁当瓜架,让藤蔓攀缘、开枝、繁荣、开花、结果。苦瓜的花是那种粉黄色的小花朵,四瓣或五瓣,薄薄的、弱弱的,看着让人怜爱。一朵花太不显眼,往往会淹没在嫩绿的藤叶里,开得多了,会给冷落的院子增添暖色。不过,这暖色不像春天的油菜花那么外向、张扬和霸道。苦瓜花就像一个文静的村姑,悄无声息地开放,羞答答地露出一点亮色,熨心暖肺地,风儿一微微吹,亮色随风轻轻地摇曳,像碧绿的藤叶上着落了一只只美丽的小黄蝶。 苦瓜花同丝瓜冬瓜南瓜花一样,雌雄异体,大多数开了便开了,不结瓜,只有极少数的花,带着瓜蒂,花落瓜长。不几天功夫,嫩绿色的小“手雷”便挂满瓜架,等到“手雷”长到锄头把大,绿苦瓜皮泛着白光时,便可摘下做菜了。如若忘记采摘,过不了几天,这白绿色的“手雷”便会爆裂,露出血红血红的汁瓤来。这时,你若用嘴舔一下,发现竟是甜的,而且甜得腻人——苦瓜滋味长,这种苦尽甜来的传奇足推翻你的常识。 在国内许多地方,苦瓜是被普遍种植和食用的。苦瓜的吃法很多:清拌苦瓜丝、绿豆凉瓜汤、苦瓜炒腊肉、糖醋苦瓜、干煸苦瓜、鱼香苦瓜、尖椒苦瓜、五味苦瓜、冬菜苦瓜、苦瓜炒鸡蛋、苦瓜排骨汤,等等,香油炒菜,各有所爱。苦瓜的吃法也随主人的爱好而定了。妻子最拿手的要算苦瓜塞肉了。这道菜做法比较讲究,程序也较复杂,事先要准备好肉末、鸡蛋和淀粉等。不过,我妻做起来却十分麻利:先把几个苦瓜洗净,便切头去尾,用长勺挖去里面的籽囊,然后把苦瓜切成几个小段,放入热水中稍淖一下,去除一些苦味,再打几个鸡蛋搅拌均匀,把蛋汁倒入肉末,搅拌几下,就将其灌到苦瓜段里面,再用之事先准备好的淀粉,将苦瓜的两端涂抹封口,最后放进油锅中煎炸。一会儿,整个厨房里就香味扑鼻,待到苦瓜表面煎至淡黄色时,便可出锅了。这种苦瓜菜,油而不腻,清脆爽口,特受全家人的欢迎。 我国古人对苦瓜是颇有研究的。明代著名药物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详尽地表述道:“苦瓜原出南番,今闽、广皆种之。五月下籽,生苗引蔓,茎叶卷须,并如葡萄而小。七八月开小黄花,五瓣如碗形。结瓜长者四五寸,短者二三寸,青色,皮上痱瘰及荔枝壳状,熟则黄色自裂,内有红瓤裹子。瓤味甘可食。其子形扁如瓜子,亦有痱瘰。南人以青皮煮肉及盐酱充蔬,苦涩有青气。”清代王孟英《随息居饮食谱》曰:“苦瓜青则苦寒,涤热,明目,清心。可酱可腌,味甘性平,养血滋肝,润脾补肾。”多年来,患肥胖症、高血压、脂肪肝者甚众,常被医生建议多吃苦瓜,原来是苦瓜里有种成分叫高脂清脂素,对减肥有特效,因此,在炎热的夏天里,爱吃苦瓜的人就更多了。 三年前,我体检时发现血压偏高,还有脂肪肝,于是,我就成了全家人重点保护的“家宝”:严禁喝酒、不准贪吃动物内脏,只有苦瓜菜则可“多多益善”。由是,每年家里种的苦瓜比一般家庭的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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