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钩沉

秋风唤醒寒霜

粗盐在瓮底组阵

母亲将豆腐块码成田垄

菌丝扎进乳白的声响

恰似她纳鞋时

麻线穿过补丁的闷哼

当布鞋吞下第八层碎布

印着“批林批孔”标语的课本

正被拆解成鞋垫

与锥尖一起扛住顶针的力量

汗珠沁成煤油灯下的盐粒

将整个冬天腌制成菜

教会我如何把贫困

走成耐磨的茧…

灶灰暗成铁渣时

红薯裂开糖腺

琼浆漫过搪瓷碗的豁口

与夕阳余辉映衬她温柔的脸庞

谎称牙松，却把芯里

最糯的月牙塞进我的书包

腐乳瓮揭盖的瞬间

香气缠着我的鼻毛

盐在她龟裂的指缝里结晶

凝成临行那句

“带着，抗饿”

在防腐剂涂抹的黄昏

一块腐乳忽然在喉头复活

思念沿食管反刍——

三十年前灶屋旁

她正把省下的病痛

和我的乳名

层层裹进岁月

白发从蓝头巾边窜出

搪瓷缸沿的盐霜

比毕业证上的墨迹

更早弥漫我的眼眶

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