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谎

一阵刺耳的枪声打破了大院子的沉寂，围观的村民们感叹子弹的威力，也震慑于子弹射进大石头的瞬间所折撒出来的火花，村里面稍有见识的人，都屏住呼吸，感慨良久。怪不得日军能凭此横行大半个中国。
       耀当时才10岁左右，他很喜欢听传奇轶事。如此闻所未闻的场面，他更是削尖了脑袋挤在了人群的前面，以满足其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毕竟他还年少，没看出个所以然，但也在他脑海沉积了难以抹去的烙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日本投降后，乡镇府要员和乡绅们用缴获的机关枪对着一百米外的大石头扫射，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弹指一挥间，时光飞奔到上世纪90年代，当年的耀也已到了花甲之年。而耀的孙子（印），刚好处在耀观看枪声的年龄，没有了刀光剑影，也不见战火纷飞，印却相当的顽劣，如此个性，出生于和平年代，自然成了长辈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成名源于大石头下的一个谎言，一个匪夷所思的谎言。
        那时，印的妈妈患病住院，期间托付耀照顾他，而耀当时仍是一名响当当的木匠，体力不减当年，忙于在外头打工赚钱，便让球管教他。球是印的奶奶，身材矮小，说话啰嗦，很明显，她没有足够的杀气来震住他。至此，他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驰骋江湖，开始了他胡作非为的一系列令人咋舌的表现。 
       那时，他获得了武状元的称号；那时，他成了一个方向的老大；也就是那时，他的一句“打，只会疼一阵子，玩，可以爽一整天”传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他能想到的主意几乎都被他玩腻了，他开始想那些先前他想都没想到的玩法。对，偷家里的钱，人一旦有了强烈的想法，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实施。一开始，他只拿5元，而当他体会到拿偷来的钱买糖与伙伴们分享而被他们崇拜的虚荣之后，他的胆子变大了，偷的数目也越来越大。
       常在河边走，哪来不湿脚！他，绝对是一个特例。他妈妈住院，他偷了家里的钱，又有谁知道！但是，在90年代，一个农村的孩子，一天买几十块钱的糖，还是很容易被人怀疑的。
       他的五奶奶最先觉察到事情的端倪，她是一个人缘好的惊人的人，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八卦。那天，伙伴们在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地上一大堆的糖果引起了她的注意，谁买了这么多的糖？大伙儿都指向了我。她便追问道：“小印，你哪来那么多的钱买糖?”捡来的，他随口回答，那你捡了多少钱啊？他支支吾吾，她随即脸色一变，厉声问道：“快跟我说实话，你的钱从哪里来的？”我在大石头下面的一个洞里捡到了一包铁，一个收破烂的师傅看到了，从我手上买走了它，给了我100呢！

       一包铁，能卖100元？傻瓜都不相信，他的五奶奶顿时被震住了，连忙追问道：“小印，告诉我，你捡到的那包铁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颜色？重不重？”他就说是一条一条的，乌色的，捧在手上也挺沉的。“你个哈哈（傻瓜），你捡到的是乌金（金条），让那个收破烂的发天财了！”从她的话语和眼神中透露出了强烈的责备和惋惜之情。当然，她迫不及待地追问他还记不记得破烂师傅的长相，他的回答肯定是忘记了，后来，他还带她到大石头下面看了捡到宝物的洞穴，而恰巧这洞穴便在当年的弹洞之下，还挺隐蔽的，不过刚好被他发现了，帮他弥补了谎言。
       天下无奇不有，无巧焉能成书!经常在村里收破烂的也就三个人，在他拾宝故事被传出之后，那三个破烂师傅一直没来村里收货，好像有意在回避着什么？还真凑巧，其中一位收破烂的师傅在家里建房子的消息传到了村里，这很容易让人们将它与金条的事联系到一块。
       于是，他的五奶奶彻底地相信了，经过她有根有据的大力传播，相信的人越来越多。事情闹大了，要么会越闹越大，要么会就此打住。随着拾宝事件被传颂得神乎其神，引起了九公的重视，他是村里面最有文化的人，也见证过诸多的大世面。他的父亲是国民党统治时期一名出色的律师，大哥则是上世纪50年代的名牌大学生，拾宝事件在他那里，被推上了顶峰，也是在他那里戛然而止。
九公召集了村里的一帮元老，商量拾宝事件的真伪，其中，耀也被邀请前往参与讨论。 
       大伙儿七嘴八舌，九公作了总结。小印捡金条地方就是当年庆祝抗日胜利子弹射向的大石头处。各位都知道。解放前，我们大院子名头响亮，相当厉害，有几十条枪，土匪头子张云卿都不敢向这里打歪主意，因为有枪的保护。地主富豪也就比较多。有当过甘肃省参议员的唐富平，有见官大三级的宪兵队的唐林旧，有当乡长的唐国典，有地主老财唐炳高、唐炳扬。而且，当时的忠仁乡政府所在地也就在大院子里，但是，各位，解放后，地主富豪们的金银元宝去哪里了呢？所以说,小印拾金条的事很可能是真的。
       有人提议把小印叫过来问话。当时，他正在上学，众元老们着急地等待着他的回来。终于他放学了。被一群人撵去对质。这么大的场面。他真的没见过，一开始他想逃跑，可怎么能够逃走。后来，他就说他不记得了。他们又怎肯放过他。终于他被逼得说实话了。他说他偷了家里的钱。根本就没捡到什么宝物！
       九公顿时面如土色，双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想我老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解放后，地主的家财大多被政府没收了，即使有侥幸暗地里藏了一些金银珠宝，却也来不及告诉后人就被政府处决了。再说，那些地主再傻也不会将金银珠宝藏在那么耀眼的大石头下面。唉！人性的贪婪造就了一个弥天大谎。小印的顽劣个性，老耀你要严加管教啊！世上一物降一物，看整村数百人物竟被一个小童玩弄！纯朴已去，民风不古，悲哉世矣！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每思至此，我常存惭愧，也特感后悔。故事中的小印就是鄙人自己，可令我想不通的是，时至今日，仍然有一些人质疑我当年的拾宝事件，我不敢保证，他们都只是单纯地想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