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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皮船的诗情画意

鲁之洛 2009-06-06 11:21 4

像我这样一个自幼生长于江南水乡的人,对于船应该是习以为常了吧!驰骋长江的大火轮、畅行湘江的机帆船、澜沧江上的羊皮船、漓江之上的篁竹筏、以及我家乡资水之上的三叶板鸬鹚船……见过、坐过的船可谓多矣!然而,我竟在大兴安岭呼玛河畔的十八站鄂伦春族的定居村里,面对着船称奇叫异了!

那是一个罂粟花似火、晚霞艳丽的傍晚,我漫步在红砖青瓦的鄂族新村。在两厢围着整齐、高拔的木障子的宽敞村道上,一位膀大腰粗、墩墩实实的鄂族青年,披着一身霞光,迎面走了来。他长发蓬松的脑袋微微向左偏着,右肩扛着个一丈多长、两尺多宽的梭形物件,颤悠颤悠的,就像纸糊的一般,看样子轻得很,走得极是轻快自如。

“扛的是什么呢?”我那紧盯的眼光,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一条船。”陪伴我的谭干事这么说。

“船?”

“是的,桦皮船。”

“那就是桦皮船!”我差点惊异地喊起来了。我曾听说过,桦皮船是北方少数民族喜欢使用的一种捕鱼、交通工具。据说它是用白桦树皮做成,轻便得很,在碧浪滔滔的江河里,疾驰游弋,如同穿梭。我心目中早就对它充满了神秘感,眼下实见了,怎肯轻易放过慢观细赏的机会呢?

这鄂族青年姓关,是有名的民兵射手,曾多次在军民射击比赛会上取得优异成绩。谭干事跟他熟悉得很。小关听说我要欣赏他的桦皮船,脸上出现得意的欢欣。他热情地将船放在路边,任我观赏摆弄。

与其说这是一条船,还不如说是一件精细的艺术品。那洁白而细滑的白桦树皮,如同薄羊皮一般,紧紧蒙在用细巧的樟木做成的船架上。在桦皮衔接处,不露痕迹地涂着沥青,如果没人指点,又不是细心察看,准会以为这是一张整树皮蒙成的。船的确很轻,只须用两个指头勾住纤小的坐板,就可以轻轻提将起来。我久久地站在船边,心里只肯相信这只不过是一艘桦皮船的模型,却不敢相信它能载人穿行于波峰浪谷之间。

可小关却斩钉截铁地说:“能坐人。坐上三四个也能在水上飞!”

他神情是那样严肃认真,使我无法怀疑他话真实性。我渴望着能有一次乘坐桦皮船在北疆江河捕鱼的机会。一天,我向热心的谭干事倾吐了这一意愿,他痛快地一挥手说:

“这容易。我领你找小关去。他不仅是百发百中的猎手,也是划桦皮船的行家。上回八一电影制片厂来拍片子,其中桦皮船的特写镜头,就是拍的小关。”

我听了自然很高兴,当即跟谭干事一道去鄂族新村找小关。

小关一听谭干事说明来意,两手一摊,遗憾地说:

“哎呀,船都上山了。”

我十分诧异:船只能下水,怎么会上山?就是在最神奇的童话故事里,也不曾有过船儿上山的奇闻呀!

谭干事跟我解说了一番,我才算弄明白了。同时,对乘坐桦皮船的兴致也变得更加浓烈了。

原来以狩猎为主要生计的鄂伦春族人,解放后虽然下山定居,学会了农事,但狩猎仍然是他们的主要职业,经常挎上自动步枪,驱马山林打转。狩猎之余,也常常驾着桦皮船打打鱼。所以她们总是将桦皮船放在狩猎区的呼玛河边。桦皮船虽有轻便的优点,但也有干燥好开裂、易漏水的缺点。为了不使船儿开裂,不用时得找个草木丛生的阴凉山沟,把船悄悄荫蔽起来,不让太阳晒着,不让风儿吹着。所以桦皮船不是泊在河边,而是放在山里,这不是船儿“上山”吗?

鄂族的狞猎生活是极有风味的。打猎累了,便来到呼玛河畔,划着桦皮船捕鱼。然后围着篝火,吃煮得喷喷香的野味、鲜鱼,喝传杯酒、唱歌跳舞。待到日头偏西,吃饱了,喝足了,那昔日用树叶、兽皮搭成的毡幕对他们早已失去吸引力了,而对定居村那个红砖青瓦水泥地的家;对那明晃晃的电灯、能唱歌演戏说时事的电视机,有着无限的眷恋。便把马儿放在深山里,任他们自由自在饱餐丰盛肥美的嫩草,自己却愉愉快快唱着歌、带着猎获物,或搭乘汔车,或驾着自家的小摩托,回到定居村,舒舒服服躺在铺着犴皮的软沙发上看电视。……

谭干事介绍到这里,笑着说:“这才真叫美哩,白天过的是骁勇的游牧生活,夜里享受的是现代文明!”

我终于说服了小关,陪同我搭便车赶到六十里外的狩猎区,在碧波荡漾的呼玛河上,贪图那桦皮船的风味。小关招呼着伙伴,从山里扛来了三条桦皮船,拎来了挂网。船刚放下水,我便迫不及待地像上家乡的木板船似地满不在乎地一脚跨上去。糟糕,我像踩在一片浮在水面的树叶上,脚下轻飘飘地一歪,身子立时失去平衡,不是小关拉得快,差点掉进凉浸浸的江水里了,而桦皮船里早进了一寸多深的水。我心里一惊,不免又生疑了:这能坐人?还没上去就进水了,若是坐了上去,不到河里洗大澡才怪哩?

一位老猎人走了来,轻巧地从水里端起桦皮船,将水倒掉,然后用一双手稳稳把着,喊道:

“这回上吧,保证没事了!”

真不好意思呀,像我这样一个驾舟飞波逐浪于资水之上的水乡人,这回竟变得像一头黑熊一般笨拙了,根本不是上船,而是在爬,笨手笨脚地爬。

而一双腿盘着,走起路来鸭子似地一颠一摆的老猎人,这时却变得轻如燕、敏似猴,只轻轻一跳,就稳稳站在船舱里了。只见他手舞一根一米四五长、两头削成桨状的棒,一左一右地在水里划动着,船儿就箭也似地朝河心射了去。待到河心,老猎人将木桨住船上一搁,绷直双腿,猫着腰,一双手灵巧而有规律地朝清粼粼的河水里下网。

随着桦皮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飞行,随着闪着细碎光波的尼龙渔网升起,船舱里便出现人欢鱼跃的热烈情景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三条桦皮船靠在河畔白桦林环绕的沙滩边了。当我跳下船坐在沙滩上的时候,心里仍然沉醉在刚才那人欢鱼跃的情景中。可猎手们仍在忙着。有的从林中拎来了干柴,用易燃的桦皮点着,生起熊熊篝火。然后砍来带叉的木棍和桦树杆,在篝火上支起了木架。

老猎人从船上拿下几条大狗鱼、鲶鱼和细鳞鱼,在清清的河水里开膛洗净,然后用猎刀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的,放进吊锅里。熊熊的火焰烤着木架上发黑的吊锅,发出咝咝的低吟。不多一会,吊锅里就飘出了阵阵诱人垂涎的鲜美的鱼香味。老猎人一面摆弄火,一面呼呼地吸着自卷烟卷。他有趣地翘着脑袋,耸着鼻子,在香醇的空气中猛吸了吸,笑眯眯地说:

“多香的鱼呀,如果再有一只野鸭就更美了。”

巧得很,恰在这时,一群野鸭呼呼地落在呼玛河上。小关高兴地跳了起来,提起自动步枪,敏捷地走向河边,慢慢靠拢鸭群。只听“砰砰”两声枪响,两只野鸭被击中了,在水面扑腾着,鸭群惊慌地飞了起来。接着,又是“砰”地一声枪响,又有一只野鸭像折断的树枝一样,坠落在水面上。

就在小关划着桦皮船捡鸭子的时候,老猎人忙将煮熟的鱼盛在用桦皮做成的盆子里,腾出锅来准备炖野鸭。

一切是那样干脆、快捷。很快地,野鸭亦在吊锅里发出一片欢笑般的“咕突咕突”声。

鸭子煮熟后,老猎人又从林边一棵桦树上剥下一块树皮做盘子,盛上鸭肉块,拌上野韭菜末佐料。于是,一顿丰盛的鱼、鸭野宴开始了。

我们欢笑着,按着鄂伦春族传统的习俗喝着传杯酒。被酒醺红了脸庞的小关,用高吭的嗓音唱起了酒歌:

朋友朋友喝口水酒,

从此咱们相好到白头,

(那耶那耶)……

粗犷地歌声,在撒满彩霞的呼玛河上,在披着绚丽霞光的白桦林中飘荡。

这是多美的诗,多美的画啊!我想,如果把这一番诗情画意摄入电视镜头,再坐在定居村红砖青瓦水泥地房里铺着犴皮的软沙发上,甜蜜、安静、欢快地欣赏这欢乐的画面,那一定是诗中之诗,画中之画啊!

我醉了,说不清是因为醇美的传杯酒,还是这桦皮船的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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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兵子驼

不错,这个诗情画意,还真是不一样,。。。。。。。。

615年前

开拓无限

酒不醉人人自醉

515年前

青松

拜读了!!

515年前

王孝波

鲁老先生这文章是真正诗情画意的好文章!

51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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