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对于我们全家人来说,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奶奶走了,她在累心的等待和失望中走了,带着不舍,带着遗憾……因为,直到弥留之际,她一直念叨的女儿都没有出现在她渴盼的视线。
早在三天前奶奶已吃不下任何东西,就连喝口水也只是在喉咙里一沾便又咳了出来。大家都说,奶奶能够熬这么久,其实是在等她最疼爱的女儿——我那可怜可恨的姑姑。三天的等待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何其的漫长?而对于一个游离在生死边缘的老人来说,又是何其的残忍?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心隐隐作痛。
至今,我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姑姑听到奶奶病重的消息也不来看一眼,奶奶大小便失禁瘫在床上,已是三个月前的事情,而我的姑姑仅在病初的第一个月来看过一次,一走再也没有音讯,甚至连一通问候的电话都没有,我不知道姑姑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还是真如姑父说的:姑姑已虚弱得連坐车的力气都没有?
初六那天下午我在双丰,接到LG打来的电话,说奶奶已经走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奶奶过世的消息,我浑身仿佛被一阵阵冷飕飕的寒意包裹、侵蚀,泪水夺眶而出。
奶奶走了,我再也听不到她溺爱的唠叨,再也听不到她亲切的叮咛,再也见不到她的音容笑貌了……香喷可口的饭菜,特制的家常点心……一切的一切,只能成为永衡的记忆。
小时候,我特别挑食,每回碰上不喜欢吃的菜,便端着碗哭丧着脸去找奶奶,奶奶总会放下手头的家务活,为我煎一个荷包蛋或者从坛子里弄点我最爱吃的酸荞头什么的,看我埋头狼吞虎咽,奶奶则在一旁乐呵呵的,一脸的怜爱;记忆中,奶奶炒的菜总是香喷喷的,每回招待客人杀了鸡或鸭,奶奶总会给我留一个鸡(鸭)腿外加几块肉;调皮的时候,挨了妈妈的打,大哭不止,几块饼干,几粒糖果都是奶奶哄我开心的法宝。
读书的时候,由于路途远,小学五年级便在学校寄宿。那时候,在学校都是自己带菜自己糊乱煮,所以根本吃不好吃不饱。每次回去,奶奶看我的目光总是慈祥中带着疼惜,于是便想着法子给我弄点好吃的。未了,抚着我的头语重深长的说:“哈宝崽,你要赞劲读书,读书才有出息。”
在外打工的时候,每次回家,奶奶接过我递给她的钱和水果,开心得犹如孩童,一个劲地夸我孝顺,说自己好福气!短暂的相聚,奶奶也很高兴,常常与我一起边看电视边唠家常,对我嘘寒问暖;临走的时候则依依不舍地站在屋档头目送我离开,每次回头,奶奶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总令我揪心不已。
去年大年二十八那天,我们三姐妹一起去看望奶奶,虽然奶奶似乎只对回去得比较勤快的二姐夫有印象,但是食量丝毫不减,妈给她撕了一菜碗的骨头肉和着汤,外加一满碗的饭给她端了去。二姐问奶奶:“果滴饭您呷得完么?”
“果多渍呷得完,有时候还少哩。”
“每系等下你吃完我再给你舀要得么?”
“要得喃。”奶奶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年三十那天我带丫头去看奶奶,奶奶还坐在妈妈特制的火笼前烤火,并且可以与我进行简单的交流,不懂事的小丫头却一个劲的拽着我的手说:“妈妈,走,我怕,我怕老外婆。”奶奶似乎了然,望着丫头裂开嘴无声的苦笑。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奶奶大便失禁拉到了床上,细心的爸爸又烧了热水,和姐姐一起给奶奶洗澡换衣服,直忙到一点多方才妥当。谁知,爸爸刚躺在床上一小会儿,奶奶又在喊口渴,听得我心里一阵难过,为躺在床上受折磨的奶奶和为照顾奶奶而日夜操心的爸爸。由于妈妈身体不好,服侍奶奶的时候,每次都呕得痰中带血,个把星期不尝饭。所以,照顾奶奶的活大多落在体弱多病的爸爸身上。短短三个月下来,爸爸整个人都缩了一圈,精神也似乎大不如以前,大白天屁股一沾凳没过五分钟铁定会打磕睡。
初一那天轮到二叔家照顾奶奶,上午,二叔给奶奶送饭时,奶奶便开始糊言乱语,叫着姑姑的名字,说姑姑已经死了,而且描绘得活灵活现,說是听到姑姑在床头“吱吱”叫。二叔只好半哄半劝说姑姑打电话来了,明天就过来看她。奶奶张着无力的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二叔,欲言又止,我知道,奶奶心里是明白的。她可能一直都无法释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怎么能这般狠心呢?
初二那天,我们去给奶奶拜年,奶奶只吃了小半碗饭,半躺在床上微微的喘息,说话已有点吃力,只能靠摇头和点头跟人交流。我问奶奶要不要喝水,她点了点头,我上前扶住,二姐兑了些温开水,她张嘴“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我指着她平日里最爱吃的香焦问她要不要吃,奶奶又摇摇头;我掐了点点柿饼喂到她嘴里,她嘴巴来回蠕动了几下,接着便一阵轻咳和着清痰不住的从嘴里吐出来,爸爸用毛巾给奶奶擦了又擦,又打开桔子罐头,不厌其烦的喂了她几勺桔子汁,结果还是一样咽不下去。看着奶奶难受的样子,我们个个都暗暗垂泪,奶奶似乎受了感触,眼里渐渐地漾起泪水。
初三那天,我去看奶奶,奶奶的意识似乎模糊了,竟连一直在床前侍奉的爸爸也认不得了。她半躺在床上不停的喘着气,爸爸揽着她的头仔细地看了又看,十分悲恸的说:“挨不了几天了,眼睛都灰了。”奶奶似乎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目光一直停留在爸爸身上,那目光里有依依不舍,有对生命的渴望,还有一丝不甘心和遗憾……
初四那天,我们都拜年去了,只有妈妈和侄女君在家。中午的时候,侄女去看奶奶,奶奶的神志清醒了许多,她还吩咐侄女说:“君,把我穿衣衫,我要起来坐下。”侄女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奶奶轻趴在侄女的肩头,十分欣慰的说:“君,你喃好!硬尼有好日子过咯呢。”当侄女给她穿好衣服,奶奶又要挣扎着要下床,君掀开被子,奶奶便自顾自的把脚放下来,不用搬也不用搭,君当时心里一喜,还以为奶奶身体会慢慢的恢复呢。后来才知道,这大概就是老人们说的回光返照吧。
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到了灯油即将耗尽的地步了,她老人家最终未能熬过这个春节,在初六下午二点半离开了我们,享年88岁。奶奶走的那一天晴空万里,而到了夜间温度骤降,第二天便下起了毛毛细雨,也许奶奶的离去,连老天爷也在黯然流泪吧。
奶奶一生坎坷曲折,历经了早年丧偶、中年丧夫丧子之痛,历尽了人间沧桑、饱受世间冷暖阴暗。
奶奶三十九岁那年,爷爷留下六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撒手人寰,年龄最长的爸爸年仅19岁,最小的姑姑才8岁,由于旧社会环境的恶劣,被划为地主成份的孤儿寡母倍受欺凌。至前,我的三叔就是因为承受不了各种压力而早在爷爷去世之前就选择了轻生;而后学习成绩优异的满叔却因先天性的羊痫疯而早早的去了;活泼可爱的小姑姑因为没人看管掉进池塘淹死了。一次次无情的打击,一次次骨肉分离生死决别……奶奶擦干眼泪咬咬牙一步一步挺过来了,她用她纤弱而又坚韧的臂膀挑起了抚育儿女的重任;她用她的坚强勇敢、勤劳善良谱下了一部辛酸的血泪史和一曲伟大母爱的赞歌。
也许是奶奶的虔诚打动了上帝,也许是奶奶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感动了上苍,在送奶奶上山的前一天,一直下了四五天的雨夹雪竟然停了下来,而且在送奶奶上山的当天出起了大太阳。也许这是上帝对奶奶特别的眷顾吧!
谨以此文,献给我可敬可佩的奶奶!但愿,奶奶在天堂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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