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爷爷的家。我在八年前到过那里。一个幽长的巷子里铺着青石板的路面,高高的灰色砖墙缄默着,我一直走,顺着它走到一个高大的门楼面前。
门楼陈旧而破败,许是三月的春寒侵蚀了它。门额处黑漆写的“革命家庭”四个大字也淡得灰白,让躲在黑漆字迹后面的石板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平城别墅”,雕刻在石头的门楣上,也刻在我内心最隐蔽的那一角旮旯里。
我满眼雨水,心情忐忑。这是我爷爷的家。你看那边二楼的花窗上,石雕的花朵颤动着,就象我掌心的玫瑰,让我疼痛,令我怜惜。
两个并排的大院子,一个是我爷爷家,一个是爷爷的哥哥家。那时节,大爷爷带着我的大伯和他的3个儿子在重庆工作,爷爷在老家经营着学校和家里的生意。爷爷上要照顾自己的父母、三个姨娘,下要养育我的二伯、三伯、四伯以及我的父亲,虽整日操劳,但全家和谐,生活颇是美满。
说孝道,以我爷爷为最。我爷爷的母亲是大房,其他的三个姨娘均没有生育。爷爷的哥哥远在重庆,家中的父母就只能靠爷爷来赡养了。在那个时候,妻妾之间争风吃醋是常事,很多家庭因此而鸡犬不宁。而我爷爷却尽心地赡养着他的三个姨娘,与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并无薄厚之分。
八年前,我在爷爷家的门前徘徊,不敢进去。沧海桑田,院子里住满了别的人家,从未见过爷爷奶奶的我承担得起当年我爷爷的一声咳嗽、我奶奶的一声叹息么?
我父亲是奶奶最小的孩子。当年大爷爷带着他的两个小儿子和全家从重庆跑去台湾,让我大伯和大爷爷的长子回武冈接我爷爷一家,但他们刚到武冈就走不了了,武冈和平解放,我爷爷下狱,一家人从平城别墅里被赶回了农田的祖屋。
奶奶挑起了全家的担子。她把我的父亲送给了我现在的爷爷。我相信奶奶是最爱我的父亲的,把一个6岁的孩子送给别人,一是怕家庭出生连累了孩子,二是家里的贫困已经不能把孩子正常地抚养成人了。而奶奶的这一举动,成了我父亲心中永远的伤疤。
我曾经问过父亲是否还记得他的祖屋,父亲说祖屋象庙一样,但他不愿意记起。农田的祖屋在破四旧的时候早被拆了,而平城别墅因在城内而住户颇多才得以留存下来。
八年后,今年十一我再次回到武冈,又去看平城别墅,可这一次我却没能找到它。巷子里到处是新盖的楼房,石头的大门楼也不知去向。我以为是找错了地方,遗憾地回到北京。后来听一个远房的表哥说那里已经被拆掉,只剩下一间屋子了。听后我一直郁闷,就是刚才,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一直流泪而不止。不知道那雕刻着平城别墅的石头门楣现在在哪里呆着,是不是被抛入了滚滚的资水,是不是被做了基脚而埋入了永恒的泥土。我知道我心中的平城别墅,将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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