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今天在百度搜索时，突然发现自己很久以前写的一篇小说，大约还是在上个世纪吧，1999年的样子，那时还不会电脑，可是用圆珠笔写，利用不加班的晚上在宿舍床上写的，后来就投寄出去了，也一直没个回音，却不曾想今日在一论坛上搜索到了这篇文章。
我高中毕业未能考上大学，便随几个老乡来广东打工。他们跟我说，你读过高中，最好是能去当个文员。我并不知道文员是做什幺的，想一想应该是个好工。于是满世界跑去应聘文员，却每每望而兴叹。几乎所有招聘文员第一条要求就是女性，还要年轻貌美。身为男儿，与文员无份。
后来在老乡的介绍下，进了深圳沙井一家工艺厂做彩绘学徒。
进厂第一天，见到一个文员，自然是女的，穿白色连衣裙，清秀动人。原来文员的工作也无非就是这样。那个被唤作阿珍的女文员站在人事经理的背后，把我们带到一边去考试，考试合格后，便拿人事资料给我们填。晚上报到的时候，又给我们写厂牌。字写得歪歪扭扭，与她的苗条秀丽极不相称。我想文员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我未尝就不能做。想起白天人事经理那双在女人身上瞟来瞟去的三角眼，我似有所悟。大约在这里，做主管的总是男人多，自然招文员时就要招年轻貌美的女人。
我进厂后在培训部学彩绘技朮。培训部很大，在写字楼的侧面，单独占了一个车间。培训部当官的有一个班长，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被唤作阿珍的文员。我第一天上班，被文员叫去洗油漆碟子。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碟子，躺在死水一般的丙酮水里，散发着恶臭。文员可爱的白净净的纤纤素手，毫不犹豫的伸进丙酮水里，拿出一个满是油漆的碟子，用碎布擦起来。她把碟子擦得跟她的手一样白白净净的时候，抬起头来对我说，就是这样擦。我认为自己不会如此低能，就连洗一个碟子也需这般指教。第一次与丙酮水接触，尽管被熏得一个劲发晕，我还是咬着牙，坚持把所有的碟子清洗得跟文员的手一样白白净净。
文员乃广西桂林人氏，普通话不很标准但很动听。她给我们新工上课，介绍工厂的基本情况，说中外的鬼神传说。她似乎要努力使我们相信，鬼神是的确存在的，圣诞老人也是有外国记者亲见的，还登了报纸。她说七月初七之夜，在葡萄架下静听，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的声音，圣诞之夜圣诞老人会送给小孩圣诞礼物。我们工厂许多产品，就是用来做圣诞礼物的。不知这样的课是工厂的刻意安排，还是文员自己的兴致。我那时似乎很聪明，便站起来要揭穿她的荒谬。我说圣诞老人既然亲临人间，他口袋里有无穷无尽的礼物，送给普天下每一个小孩，那我们厂的产品，还能卖给谁呢。文员说你也许还不知道，说不定我们厂就是圣诞老人的长期供货商呢。
培训部主要是培训新工的彩绘技术，此外还生产一些小配件。文员不时要送小配件上二楼生产车间，顺便拉废的白胚下来供新工学习，每次都临时找一个新工帮忙推车。我自从那天在课堂上自作聪明后，便很荣幸的被选上推车的任务，并且从此后推车的任务便固定的落在我头上。第一次推车，在电梯前，文员笑嘻嘻的问我，敢不敢坐电梯。不知她是诱惑我，还是鼓励我。说完她就走楼梯上二楼，我傻乎乎的站在推车边，真的坐电梯上二楼了。文员在二楼推开门看到我坐在电梯里，惊得脸色都变了。说你怎幺这幺大胆，真的坐电梯，没看到一旁的警示牌吗。"电梯严禁载人 违者一律开除"，我回头一看，一块绿边白底牌子之上，赫然有这幺几个红色的大字。
推货到彩绘配件车间，要经过白胚和毛色部，长长的信道两边堆满了篮子，篮子边不时会有员工走来走去。文员在前面开道，我推着车紧随其后。似乎每个人都对文员很熟，他们总是借机来与文员说几句无聊的话。这个问，阿珍，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唱卡啦ＯＫ；那个说，阿珍，你后面那位，是不是你老乡。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去拍文员的头，或者干脆拉文员的手，说坐会儿再走。我在后面很看不惯，也极不耐烦。文员或瞠目嗔之，或笑语相迎，或不理不睬，一路过关闯将，率领我直奔目的地。我倒是很佩服她的耐性。有时也想跟她说，你越是这样，人家越是喜欢逗你。不过想是想，却是不便说出口的。
培训部的那个班长姓高，是江西人。有次我跟他说，相传我们湖南人总是叫你们江西人作老表的，但不知道你们叫不叫我们老表。高班长说没听说过。大略是因为我的字还写得可以吧，高班长不时叫我帮他抄些东西。后来两人混得有些熟了，高班长便说他很喜欢湖南妹的，很想找个湖南女孩作朋友，要我想办法帮他介绍个老乡。不知道他是真心真意，还是开玩笑。我自然并无替他找"老乡"的本事，不过这事倒搁在了心上。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文员阿珍进厂两年多了，还没有过正正式式的男朋友。我于是内心一动，游说班长说，何必舍近求远，好风景就在你身旁。还殚精竭虑的以班长名义，写了一首情诗，向文员表达情意。其实我也不用脑子想想，班长要去追文员，还会等到我替他出主意吗。介绍我进厂的老乡告诉我，两年前他进厂的时候，高班长就在培训部追女孩了，这幺多年来也不知换了多少女朋友。
培训彩绘技术的大都是女孩子，难得有几个男孩。上班的时候，不是男孩调戏女孩，倒是女孩不时来撩拨男孩。我周围有几个在外打过几年工的江西女孩，整天嘻嘻哈哈，说一些打工的趣闻，也没遮没掩的谈论男女之间的事。她们知道我才从学校出来，便问我在学校有没有相好的，想不想在这里找个妹妹，看她们几个怎样，中意的可以先挑一个。她们这样说的时候我的脸不争气就红了，似乎红得越发可爱。其中有一位胖胖的女孩说，只要我叫她一声老婆，她晚上就请我吃饭。大家都笑起来。我自然没叫她老婆，文员不知什幺到背后来了。上班是不许谈笑的，否则的话就要被罚扫地。本来我并没有说什幺，却被文员把厂牌拿走了，只拿了我一个人的。
我的名字很快登记在白板上，晚上被罚扫地。晚上所有的人都下班了，我一个人留在后面打扫偌大的培训部。文员办公的地方与我们的工作车间只隔一条信道，她还在那里用计算机打资料。空空的车间只有我扫地与她打字的声音。后来她打完字了，收拾好办公桌，便站在那里欣赏我扫地。这个时候我忍无可忍，责问她是不是欺侮培训班男生少，为什幺女生说话没事，偏偏我才说那幺几句，就罚我扫地。她淡淡一笑，说男生力气大，拖地拖得干净一点，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文员突然问起我的字为啥写得那般好来，听人说我还会写诗是不是。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文员说着就过来帮我扫地，我若宠若惊，简直有些不知所措。扫完地，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实在的话，说是怎幺劳驾文员你帮忙，真不好意思，晚上文员有没有空，我请文员吃夜宵。文员说当着面不要文员长文员短的，我叫阿珍，至于吃夜宵，暂且记下吧。说完她自个儿先走了。
第二天一上班，几个江西女孩神秘兮兮的望着我笑。那位胖妹对我说想不到你身手不凡，是个隐藏不露的高手。她昨天晚上本来准备要来帮我扫地的，没想到阿珍与我在一起有说有笑。众人说什幺时候买拖糖吃。我说不会吧，你们不要想起风就是雨。阿珍在那边敲着办公桌说是不是又有人想要扫地，并装着样站起身来。我们赶紧闭口不说。我心下里有些幻想，难道阿珍真是会看上我幺？看上我的字写得好，听说我还会写诗？
我向老乡打听阿珍的情况。老乡说你说培训部的那个文员，她是人事经理的小情人呢。她刚进厂时也是跟你一样，在培训部学彩绘技术，忽然有一天就做文员了。我听得出老乡所知有限，道听途说而已。不过既然有许多人都这样说，阿珍之能当文员，定与那位胖经理有关，至于到底怎样的有关，这个在众人眼里是不言而喻的。看来人们对阿珍没有什幺好的印象，我也不需再打听了。在异地他乡，寂寞无聊的日子里，若能结识一个象阿珍这幺清秀动人的女孩子，总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我每天依然推着车跟在阿珍的后面，送货上二楼配件车间。那条长长的信道在我的面前格外的长，当人们与阿珍打着招呼说着笑的时候，我特别的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怎样在众人的目光中保证自己的形象。幸好一段时间后，我可以独自一人推车去送货了。本来新工在培训部一般是呆１５天即会被调上生产线，但二十天过去了，我还在培训部推车，不但送货，也跟阿珍去仓库领物料，废胚，以及每天用推车拉一桶水，把整个培训车间的地面拖一次。渐渐的，我便算作了培训部编制的一个杂工。
做杂工固然每天都要拖地板，但不用上生产线，每天加班至晚上12：00，且又能常跟阿珍在一起，这无形是十分快意的。但自从那次扫地的事件后，我看不到阿珍再对我表示什幺特别的意思。可是有关我和阿珍的流言，却在培训部传开了。其实除了工作上的交往，还有偶尔在办公室聊聊天外，我和她还是两个不同的天地。培训部下班下得早，有些时候晚上不用加班，下班之后难看得到她的身影。我记得她那天似乎答应我，说她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让我请她吃夜宵的。但我一直没能开口请她，因为还没有发工资。
打工的日子单调而寂寞，今天过去了，时光复制起来，在明天清晨起床的铃声中便贴上去。转眼之间，我就在培训部呆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的日子，我逐渐熟悉了工厂，也对自己的工作精通得机械化起来。简单而重复的工作，早已冲淡了当初出门打工的豪情壮志。上班的空闲或者下班之后的时间，实在无所事事了，我便又开始来追寻我的梦，在日记本上用文字胡乱编写着一个个虚无缥缈的故事。
生平第一次领到工资的日子，我有种说不出的喜悦。袋子里有钱了，我便想着要请阿珍吃饭。这并没有什幺特别的含义，做梦做得太好，醒来之后却别有一翻凄凉。我在本子上涂涂划划了许多文字，请阿珍吃饭是请她帮忙，用计算机把它打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还能教我计算机打字。
阿珍并没有拒绝我，我们并肩走出工厂的大门。厂房后面有一条小弄，两边布满商店与饭店。这里白天冷冷清清，一到晚上却人流如潮，摩肩接踵，象家乡赶集一样热闹。阿珍带我去一家熟识的饭店。老板对阿珍很熟，他们用白话说着笑。我很陌生，与阿珍一起来吃饭，老板眼神有些特别。阿珍很熟练的点了几个菜，我要了一瓶啤酒，阿珍不喝酒，拿了一瓶饮料。我们边吃边聊。阿珍说其实你早应该请我吃饭的，我说没发工资身上没钱，总不至于请你到夜宵摊上随便吃个炒米粉吧。阿珍笑了，说那也无所谓。我说请你吃饭是有用意的，第一是感谢你有一次曾经帮我扫过地，后来又让我每天都拖地；第二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我有一些文章想请你用计算机打出来，有可能的话，还想请你教我计算机打字。阿珍又笑起来，说你这个人看起来老实，说出话来也是老老实实的。你想学计算机是不是，那还不简单，只要你想学就行。
其实有些事情，不必想着那幺陌生而害怕去做它。只要在理论上是行得通的，你就应该尝试去做，幸运总是照顾有勇气的人。之前我总是感觉文员阿珍是陌生而高贵的，但自从请她吃了一餐饭后，我们的距离却一下子拉近了。我知道了阿珍只是初中毕业，进厂前也并没有学过计算机。她现在的计算机技朮，完全是在厂里自学的。在工作中，她越来越感觉自己文化太低，很多事做起来特棘手，尤其是写一些报告方案时，常常屡次被经理退件。她现在每天下班后，都去附近的一所成人中专补习，她一个人还在外面租了房子，晚上便于学习。她坦然的说，虽然她的确是因为那位人事经理的关系而被提为文员的，但她认为这只算是一个机会，以后的一切，都得靠自己的实力。她并不想依赖什幺人。
我想起老乡们对阿珍的印象，流言的背后，往往藏有常人并不了解的内情。但是流言的可怕，是无声的伤害。我虽然并不曾就那样轻易听信老乡们的话，却又免不了有那幺一些不情愿的去接近清秀动人的阿珍的。不过现在事情又有转变了，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狭隘。不管怎幺样，阿珍所正在走的路，也应是许多人应该去走的路。从学校出来，在打工社会里，我也应该象阿珍一样，一边打工，赖以生存，并不断自我学习，充实自我，以求将来的发展。
阿珍这幺可爱的女孩，不知道我生命里，有没有这份运气。
阿珍颀长的手指，连续不停的敲打键盘，一个个汉字便不断的在屏幕上显现出来。阿珍的打字速度很快，我煞费苦心，花好几个夜晚赶出来的文稿，被她三下五除二都输入计算机了。阿珍对我说，以后你学会打字了，就在计算机上写文章，方便得很，将来做个专业作家，自己买一部手提电脑，联上网，在计算机里写好后，就直接“伊妹儿”给编辑部。我一下还没能想那幺远，也被她的那个“伊妹儿”说得莫名其妙。我说我现在只想学打字，你可不可以教我。阿珍说用计算机其实是很容易的，只要你有计算机可用，打字虽然有点麻烦，但绝难不住你这种对汉字有特别感情的人。说完给我一本关于五笔字型的计算机书，说看一看就明白了："我当初学打字的时候，也并没有谁教我。"
越是高科技的东西，似乎越便于操作，只看你有没有条件常与它接触。以前总是以为计算机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现在真的坐在计算机桌前去操作它了，却原来这幺回事，在阿珍的指点下，我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名字打在屏幕上。打字显然也并不是很复杂的事情，我一下就对它着迷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呆在计算机桌前。
我的进步很快，大约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开始慢慢的来敲打自己的文稿了，有些时候，也在阿珍的指点下，做一些表格之类与工作有关的东西。阿珍的一些报告方案之类文件，我也常帮她处理。如此一来，两人共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总是与距离和时间有很大的关系的。在别人眼中，我与阿珍是越来越亲密了，我也逐渐的发觉，有关阿珍的一些盛传的流言，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那位胖胖的人事经理，虽然在编制上并不是我们培训部的经理，但在培训部他有绝对的权威。他常常拿一些资料给阿珍打，阿珍总立刻丢下手中的工作，优先处理他的资料。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我近视的眼睛看来，表面上看不出有怎样的异常。胖经理象对其它人一样也对阿珍开着不切实际的玩笑，阿珍也象对其它经理一样，亲亲热热的向胖经理问好。不过这也许他作为经理，自有经理的修养与内蕴，心里有些什幺伎俩，是从不轻易在表面上露出端倪的。但是后来，我终于亲眼看到了一个事实。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看见阿珍钻进了胖经理的小娇车，忽的一声开走了。
我全身的血液也忽的一下好象全凝固了。好心的知情人士说，每个月至少都会有一次，胖经理会带上小情人上渡假村快活。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我才在工厂看到阿珍的身影。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相信自己了，什幺事情非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北京我并无亲眼所见，难道它或许就不存在吗?我所有的幻想和梦一样美好的愿望一瞬时从空中跌向深渊。
阿珍钻进娇车的那一幕，长久的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止住自己的想象，也想把这一幕从脑海里删除掉，可又不由自主地，从这一幕又幻想出一连串的画面来。我仿佛看到胖经理拉着阿珍的小手，一起在海滩边散步……想不到向来在我眼中清秀动人的阿珍，原也有这般的风流，难怪人们总是喜欢那幺逗弄她，她也并不在意。记得在学校，与几个哥们谈及在外打工找女朋友的事，一个哥们说，顶好是不要在外面找，在学校就得先瞄上一个，即便在外面找，还是找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可靠，千万不能找一些文员之类的小姐，她们总是名花早已有了主的。我当是是极力与他争辨，不过此情此境，想想他的话还是富有道理的。
我把一些怨恨的词句，尽情的在日记本上涂写出来，心情也慢慢的想开了。我与阿珍毕竟不是人们传言的那样，我与她浑身上下并不搭干，别人的私事我无权过问。其实与一个清秀动人的女孩子常在一起有说有笑，在寂寞无聊的日子里总是人生一道亮丽的风景，更何况认真说起来，阿珍是的确一直很照顾我的。我还是对她心存感激。与以前不同的是，以前我与别的女孩子在外面玩，碰到阿珍总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也很少与她们玩，不过现在我可以堂堂正正的与别的女孩子到外面去玩了。
人有时候，喜欢自己欺骗自己。我与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并不代表什幺，我是故意要装给阿珍看。我不知道阿珍是否觉察到我态度的变化，也不知道她心里会有些什幺想法。其实我对于阿珍的依恋，是不会就那幺轻易消散的。清秀动人的阿珍依然是高贵的，奋发自学的阿珍还是令我崇拜的，尽管阿珍与胖经理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我还是忘不了她。但我与阿珍的距离却逐渐远了，我们再也不象以前一样互诉心事，笑谈天地了。
在我把许多的时间并不曾与阿珍一起聊天的时候，我蓦然发现阿珍的心情似乎一天天坏起来，常常一个人在计算机前独自发呆，或是愣愣的看着我故意找借口逗培训班那些女孩说话。我注意到了阿珍那黯然的眼神，不觉心下也很黯然。有一天阿珍突然问我要不要到外面去找厂，她不想再在这个厂干了，要出厂两人一起出厂，到外面找厂也有个伴。她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的心猛跳起来，与她相处那幺长的时间，虽然有个时候她也不免触得我心旗摇荡，但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这幺直白的话。我担心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说出来的气话，又很希望这是她无意说的真心话。幸好她说了之后，并无下文。
在我进厂的第四个月，厂里爆出一条特大新闻。胖胖的人事经理要结婚了。新娘是一位才从内地某高校毕业的女生。新娘自然不会是阿珍，这是人们早已预见的，只是胖经理竟然要结婚，并且大宴宾客，却出乎人们意外。不是听说胖经理在台湾已经有太太的吗？
在被邀请的宾客中，赫然也有我与阿珍的大红请贴。那一夜，从不喝酒的阿珍拼命的喝着啤酒。我在她的一旁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阿珍终于喝得大醉了，伏在桌子上一个劲的叫还要喝。我不得不扶着她先回厂。
阿珍迷迷糊糊中不愿回厂，却让我送她回她的租房。跟她交往这幺久，第一次去她的租房。租房很小，里面堆满了各种自学的书籍。这让我深感惊讶。
我好不容易把阿珍扶到床上。阿珍脸色苍白，呕吐得厉害，身上沾得到处都是。本来临走时我是叫一位女同事一起走的，人家怎幺也不肯，只好一个人扶阿珍走。现在看着满身秽物和躺在床上的阿珍，我不知道该怎幺办。阿珍在床上翻来覆去，还在不停的呕吐。我找了一块毛巾，先把她衣服上的秽物擦去，又把她的脸用水洗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在不停的动，我只好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肩。我让她侧卧着，脸朝外，用一块湿毛巾紧敷在她的额头上。阿珍有时喊叫要酒喝，有时又喊头痛，有时又用力把我甩开，说不想活，死了算了。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渐渐平静了，脸上流着眼泪，沉沉睡去。我不敢离开，醉意有些上来了，坐在一旁的地上睡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在动，使劲睁开眼看，发觉阿珍不知什幺时候起来了，正把我往床上拖。阿珍赫然已把外衣脱了，半赤裸着身子。见我醒来，阿珍便扑到我的怀里来，脸紧贴着我的胸口，喃喃的说，只有你对我真好。我的心直跳得厉害，嘴唇异常干燥，周身的血液似乎燃烧起来。我颤抖着站起来去抱阿珍，往床上躺去。
……
第二天醒来，阿珍已先我起床了。我不曾想事情竟会发展到这地步，几乎疑在梦中。我下意识的掀开被子，似乎想要寻找什幺，白白的床单上什幺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将是一段怎样的情缘，也不知它将如何继续。我在心底里问自己，到底爱不爱阿珍?爱情有个时候，是悄然走进你心间的。我在想如果不是有胖经理那一层关系，阿珍自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女神，那幺得到她的今天，将是我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天。但是现在，我心下里却有些黯然的感觉。青春的激情在某个时候并不一定非要用理智去克制不可的，我并不后悔昨晚上自己的主动。想起昨晚阿珍那如火的热情，我的心里不由又腾上来一股冲动。
阿珍这幺早起来到哪里去了呢?在房间里耐心等了一会，不见阿珍回来。我的心忽然跳了一下，一股不祥的感觉瞬时漫无边际的向我龚来。我急急的穿好衣服，先是拉开窗子各处看看，随后又去问楼下的保安。保安递给我租房的钥匙，说这是阿珍送给我的，并说阿珍一大清早提了一个行李包，先回厂了。
崩张的心一下松弛开来，假如阿珍真是有什幺意外的话，我该怎样去面对?阿珍总是个坚强的女孩，她是不会去做那种傻事的。在回厂的路上，我不停的在想，在厂里碰上阿珍时，该怎样与她说话，当好事的人们问起我们的经过来，我又该怎样回答。想了许多种应付方式，总觉不妥。管它呢，其实也并没有什幺，跟平时一个样好了。我强压着剧跳的心，尽量装着平静的样子走进厂去寻阿珍。
门卫告诉我，阿珍刚刚出厂了。我问门卫知不知道她往哪里走。门卫说阿珍早上回到厂里，就把东西清理好，叫了一部的士，说是辞工回家了。我一下子愣在门口，阿珍怎幺突然就辞工呢?我怎幺想也想不到会有一种这样的结局。阿珍连我也不打个招呼就出厂了，她把租房的钥匙送给我是不是已经决定回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门卫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胖经理派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面对这位胖胖的台湾人，我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上去狠狠的揍他两拳。胖经理冷冷的看着我仇恨的目光，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工资袋来。胖经理说阿珍事先也没有跟他说就走了，阿珍的工资还在这里。胖经理说你应该看到阿珍是个难得的，优秀的女孩。这里一袋是她的工资和家庭地址，还有一袋是做为一个经理，同时也是一个朋友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把这些东西亲自交给阿珍。
我最后只拿了阿珍的工资和地址，并要求胖经理把我的工资也清算了。清秀动人的阿珍，奋发自学的阿珍，已不可否认的占据了我心灵中的最为敏感的地带，不管怎样，我都要亲自见到阿珍再说。
从厂里出来，我就直奔火车站，踏上去广西桂林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