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水河畔蓼花红《长春日报》
□ 林日新(湖南)
家乡青石湾在雪峰山东麓,有一条小河从院前哗啦啦地流过,水不算太急,河的名字叫蓼水河。真可谓名副其实,河边湿地长满了水草,草中最多的是蓼草,有红茎的,也有绿茎的。每年秋天,河边堤坝上满是一串串艳红或一串串浅粉或一串串雪白,一大片一大片,任意又随性,映着阳光,兀自开放,在凉爽的秋风中摇曳着,像美丽而又羞涩的村姑偶尔抬起头来,回眸一笑,浅浅地,渲染出一种或恬淡、或明丽、或炽热的意境来。
记得那年五月的一天,我参加学校迎“六一”国际儿童节文艺活动的排练,回家时太阳快落山了,可每天必做的家务事——扯猪草没有完成。我便拿着镰刀,背着草筐来到河边,不到十分钟便割了满满的一草筐。回到家立马剁起来,剁毕,把碎草倒进潲盆里,拌上一点剩饭和一大勺米糠,端进猪栏里,让老母猪大快朵颐。谁知母猪用长嘴拱了两下,便悻悻地哼哼着离开了……母亲回家了,我说:“母猪歇槽了,怕不是生病了。”母亲走近猪栏,抓起一把猪潲,放到鼻子旁一嗅,说:“你这个懒鬼崽崽,全是辣蓼草,你叫猪如何下口?辣蓼草辣味浓,少许几根不碍事,若全是,猪肯吃才怪。”原本以为自己按时完成任务会得到表扬,谁知竟然讨骂了,于是,我对蓼草腹诽起来:明明是一种野草,嫩嫩的,绿绿的,可为何要有辣味呢,连猪草也做不得呢?此后,我对蓼草便不屑了,认为它是世上最无用的野草。
几年后的一个夏天,我随爷爷到雪峰山深处的一个表叔家。进村口时,表叔正把几束干蓼草浸入装满清水的大桶中,我便问:“表叔,您浸蓼草干吗?”“打靛!”“打靛干吗?”“染布!”“蓼草还能染布?”“嗯。”想不到平日在我眼中百无一用的蓼草竟然还有这个用处,真是“草不可貌相”。表叔看到我发呆了,又说:“别小看蓼草,它不仅可以打靛,它还可以做酒曲呢!”“做酒曲?”“不信?一会儿,我就做给你爷孙俩看!”这时,爷爷接过了话茬,“我蒸酒年年要买酒曲,你若能教我自制,那真是太好了。”“这个不难。”说着,表叔洗净手,起身带我们来到村前的小河边,专选大叶的蓼草,连根拔起,洗净后让我拿着,一会儿就扯了一大束。回到家里,他端出一个大坛子,洗净,把蓼草扭转几下塞进坛内,灌上水,盖上一个木盖子……他告诉我们,浸两三天,估计草汁全泡出,用纱布沥掉杂质,拌上谷粉、小麦粉、麸皮,捏成汤圆大小的丸,晒干便成了。事后,爷爷如法炮制,反复试验,终于成为青石湾第一个会制酒曲的人。从此,逢年过节前夕,青石湾人都用爷爷自制的酒曲醅上酒,整个村子便弥漫在酒的醇香中……
此后,我对蓼草特别关注起来,常常会搜集与蓼草有关的知识。因为它生长于水边湿地,枝节很长,在水畔蔓延生长像龙在游动一样,所以,中医里还将其形象地称为“游龙”。古时,水蓼还是一剂调味品,煮豚、鸡、鱼、鳖时,将水蓼塞入其腹膛内则可以去苦味、腥味和臭味。古人还常引蓼入诗,南唐李煜曾以水蓼隐喻内心的悲伤与病苦,《秋莺》诗云:“莫更留连好归去,露华凄冷蓼花愁。”宋朝范成大写的《道见蓼花》一诗云:“歙县门西见红蓼,此身曾在白鸥前。”作家琼瑶在电视剧《还珠格格》中,借紫薇的手写的《奉旨作离别赋》中道:“江南江北蓼花红,都是别人眼中血。”把离别之情写得触目惊心。
时至秋日,百草凋零,可蓼草待秋风吹过,却开起花来,红的、粉红、白的,灿烂非凡。蓼草的花期较长,直至暮秋或初冬,开得还很旺,尤其是那红茎的水蓼花开得更盛,艳红的一大片,与河边的白苇相映成趣,竟成了秋水中的一景,煞是好看。怪不得宋末元初的浙江才子黄庚《江村》诗赞曰:“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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