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谨以此文献给我尊敬的母亲杜瓜英女士

母亲，这个在生活中使用频率很高的词汇，在我的记忆中却是那样的模糊。模糊到我几乎记不起母亲的影像。母亲生前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是慈爱，而是严苛。严苛得几乎不近人情。以致自己成年后，每每想起往事，心中总有隐隐的记恨。而对于母亲的好，则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这也许是时间将一切冲淡了，但对于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却烙在记忆的深处无法忘却的缘故吧。

母亲在我12岁那年，因为难产去世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晚上，我和父母一起去舂米。回家后，我就睡觉了。一会儿，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原来母亲临盆了。但那时生活条件差，劳动强度大，生产当天还和村民一起在田里挖田种荞麦。我清楚记得，那年天大旱。粮食几乎颗粒无收。为了弥补大旱带来的损失，政府要求村民在旱田里种上秋季作物。干旱使稻田裂开了大块大块的口子，要用锄头将这些田挖碎，谈何容易！有时锄头挖下去，如同挖在石板上，震得手臂发麻。何况母亲怀有十个月的身孕。这种高强度的劳动对她来说是个多么大的考验。而在当时的条件下，为了养家糊口，母亲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挺着。

由于体力透支，加上生活条件差，母亲生产时出现了难产。只听得姑姑和婶婶用最原始的方法叫母亲用力（用头发放到咽喉处引起咳嗽）。最终孩子平安出生，但由于精力耗尽，胎盘却留在子宫里不肯出来，这可急坏了全家人。此时的母亲由于出血过多，已处于昏迷状态。家人商议，要我和满叔到岩口井去找一位专业的接生婆来。那时又没有交通工具，当我们把接生婆接到家里时，母亲已经不省人事。就这样，母亲带着遗恨，带着对家庭的依恋，撇下她的儿女撒手人寰。

我当时并不太懂事，没有过多的悲伤。母亲出殡那天，我照样坚持上学。倒是我那四岁的弟弟寻死觅活地哭着要妈妈。那场景，使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母亲去世多年后，我已成家立业。每每读到有关母亲的文章，讲述的都是勤劳，善良，慈爱之类的字眼。母亲的勤劳和善良，我从村上长辈们的口中得知。母亲性格耿直，争强好胜，是个女强人。做事风风火火，快手快脚。这与父亲的性格迥然不同。父亲做事总是磨磨蹭蹭，不太利索。为此父母没少吵架。好在父亲也不计较。家庭还算和谐。父亲的小气，母亲没少数落他。但母亲能善解人意，处处尊重父亲，日子过得平淡而有韵味。

我对母亲的记恨，源于小时候的尿床。记得我小时候，由于肾虚而经常尿床。这使得母亲非常生气。尤其是冬季，棉被湿了要用火烤，非常麻烦。为此，父母想尽一切办法。例如用猪膀胱灌糯米，吃墨鱼等，但仍然收效甚微。于是母亲将尿床的责任归咎于我。记得有一次，我尿床后，母亲竟罚我在外面站了近半个小时，冷得我全身发抖。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有时我为了在睡前尿干净，竟然在便桶旁一站就是十多分钟。可就是尿不净。待到父母叫醒我时，早把尿撒在床上了。为此，我非常懊悔。

长大后，我查阅了资料得知，尿床除了肾虚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膀胱不贮尿。当一个人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时，一觉睡下去，就容易尿床。所以，我对小孩尿床从来都是宽恕的。

至于母亲对我的疼爱，直到母亲去世多年后，村里的长辈有时和我谈起母亲，叹息着说：你妈在世的时候常抱着你，口中轻轻地哼着：“爱国陀，打皮箩”。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却能从母亲的言语和表情中体会到母亲那深沉的爱。原来母亲是爱我们的。她对我尿床的严苛也是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违心地做出来的。我想事后她一定很后悔！每个做母亲的对于子女的爱都是相同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而已。而严正是母亲性格的一面，也是她爱的一种方式。现在回想起来，我才体会到母亲的那种良苦用心。

母亲的勤劳，善良在村民中有口皆碑。相比之下，我这个做儿子的心胸却是如此的自私和狭隘，以致多年后都不肯原谅她。我为自己的无知渐愧，也为母亲的勤劳，坚强而骄傲。母亲，你能原谅孩子的过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