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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上为什么看不到“饱经风霜”的脸

钟世华 2016-06-08 21:42 7


钟世华

 

 

几年前,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语文式微,问题就在训练中》,不知哪一天,一位读到这篇文章的教师神情激动地找到我,先用几句闲聊控制住激动后,他对我说:有个问题和你探讨一下,你这个文章的标题是不是把标点符号弄错了:语文式微,问题就在训练中,是不是改成“语文式╱微问题,就在训练中” 好一些?

我很高兴在今天的大环境下,还有教师来跟我探讨这样的问题,也很感激他阅读了我的文章,并感激他发现我文章中的问题后的激动难抑。最后我也跟他做了解释,大意是:“式微”是一个词,语出《诗经》:式微,式微,胡不归——天色已晚,为什么还不回去?“式微”后来用于比喻景象逐步衰败。但看得出,他已认定我的文章标题中的那个问题。他不大信任我的这番解释。我能理解他,因为这不只是他的问题,这样的情况不只是个例,它所传递出来的普遍意义是:我们要从某些认识上改变一些人——特别是一些并不怎么读书、学习的人——是比较困难的,就像这件事当中,即便我拿出《诗经》说事,也不能动摇他的成见一样。《论语》上说,学则不固。由此可想到,这些年我们国家的课改之所以成效不是很令人满意,如果从深层寻找原因的话,那么,其中有一条就是:我们并不怎么读书。

类似这样的经历,让我越来越认为(至少在语文里是这样),一味地去跟一个语文教师讲怎样教语文,讲怎样改变语文教学,意义与作用都是不大的。比较靠谱的办法是,有没有办法让这个语文教师读起书来,因为根本无需你多说,一个读书的语文教师比一个不读书的语文教师,普遍来讲更要懂得怎样去教语文。至少,普遍要比一个不读书的语文教师更懂得,或者说更容易认可:读书乃是语文学习里的第一方法。

所以,我尤为敬重那些对语文教学并无多少研究,却比较热爱读书的语文教师们,因为由他们来做语文教师,至少不会把语文的大方向搞错,不会误入歧途——即使偶有误入,也普遍不会陷得很深。

以上的意思,之所以反复说是“普遍”而不是“一定”,是因为我同时也见到、听到,或从报刊、杂志、书籍上读到过,一些学富五车、差不多读尽天下书的人们——包括一些作家们、语文教育专家们、语文名师们——书读得越多,反倒越是在语文教育上,在语文课堂上,极尽语文教学之能事。对于这样一些人们,恕我这个乡下人说句不恭不敬的俗套话:这书不能再读下去了,当务之急是马上停下来,想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读了这么多书,却还没有找到语文学习里最好的方法来。

至少到今天为止——在我们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认定读书依然是语文学习里的第一方法。由此,我信仰读书、推崇读书,并因此而怀疑一切值得怀疑的、游离于读书之外的语文教学法,警惕一切值得警惕的、游离于读书之外的语文课堂艺术。

由此,就可以说到一个案例。

有专家在教师培训中列举到一位名师教“饱经风霜”的案例:

教师问:你看到一张什么样的脸?

学生直接用课文中的话答:我看到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教师说:拜托,饱经风霜的脸你是看不到的啊!

学生说:我看到一张头发苍白、满脸皱纹、沾满灰尘、眼睛布满血丝、还留着眼泪、拖着鼻涕的脸。

不知是否讹传,待考。如果基本属实,那么我也要拜托,中国的一些语文名师们,以及名师们的粉丝们,你们凭什么就认定饱经风霜的脸是看不到的呢?凭什么就认定饱经风霜的脸就应该是一张这样的丑脸呢?凭什么非要把一张饱经风霜的、动态的脸,凝固成一张静止的、僵死的、苍白的、挂在学生眼前的脸谱呢?这更形象吗?“饱经风霜”很抽象吗?一张历经过风刀霜剑的脸无法被感觉吗?有必要将它置换成另外的脸吗?让学生直面这个词、直面这张脸不可以吗?如果不可以,那么下次再读到“一张落寞的脸”又该怎么办——我们凭什么非要把如此生动、优美、鲜活、形象的中国语文这样往死里教呢?

至少在我眼里,我不仅能看到一张“看不到”的饱经风霜的脸,而且当我读到下面这段诗一般的小说语言时,我看到的也不仅是眼面前飘扬的雪花,而更是“看不到”的“白昼的余韵”——

 

风倒是停了,渐显阴暗的天上却飘起了雪花。那些雪花薄薄的、白白的,仿佛白昼的余韵。

——吴昕孺《两件事》

 

想想,假如也有一个语文老师一个劲地在我耳朵边挖苦、叫嚷:拜托,“白昼的余韵”你是看不到的啊,你只能看到雪花——那该有多扫兴!

课改十年,一个显然的特征是,我们被课标与名师牵着走了十年。也许很少有人关注,我们的语文课标本身是否有问题,甚至问题重重。例如,如前所述,合作讨论探究要不要算语文里最主要的学习方式?而不分学科搞一刀切,将多半情况下看不见的,或者被看见了远不如没被看见的语文学习过程作为目标来呈现可不可行?至于语文课标里的一些具体内容,那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上世纪一些名师关于语文教学的经验之上的。名师们的语文教学当然有它值得肯定的东西。一些名师们的语文课——至少是他们的语文公开课——几乎清一色是精彩的、精致的、艺术化的。这样的语文课,很受一些中国专家、中国教师的喜欢、追捧和仿效。中国语文呈现越来越讲究艺术、追求精彩、精致的风气,中国语文名师们功不可没。

问题是,如果这样的结果是类似上面例子中的让人只见艺术不见语文,或者说让人见到的只是看起来生动鲜活、其实是僵硬的、僵死的、虚张做作的语文,这样的艺术语文,是否就是我们要苦苦追求、要返璞归真的“真语文”?语文学科究竟要不要这样的艺术,要不要因为这样的艺术而将一堂语文课在课前设计得如此苦心,又在课堂上教学得如此辛苦?

眼前的证据是,在这样被我们标榜为充满了“艺术味”与“语文味”的语文课堂上,我们的感官为什么会退化到竟然看不到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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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舟子

诗歌中有一种叫通感的修辞,我感觉说的就是您说的这种感觉!

358年前

钟世华

回开拓无限:你的理解不仅可以,而且很到位。只是人的精神面貌不但可以看见,还可以通过作品来表现,例如绘画中的“神韵”,“神似”——当我们的眼睛达不到的时候,想象会充当我们的第二双眼睛,到达我们的视线所达不到的任何一个地方。语文里也是这样——语文恰恰是一门与想象力最亲的课程。

318年前

开拓无限

风倒是停了,渐显阴暗的天上却飘起了雪花。那些雪花薄薄的、白白的,仿佛白昼的余韵。 这个白昼的余韵是将雪花赋予了生气和灵气,因为韵味这词相是对人来说的。 饱经风霜可以理解为现实中的艰苦劳动,也可理解为生存中遇到的各种艰辛,对人心理的影响反应在人的精神面貌上。 钟老师,这样理解可否

388年前

作者回复:

感谢开拓无限!你的理解不仅可以,而且很到位。只是人的精神面貌不但可以看见,还可以通过作品来表现,例如绘画中的“神韵”,“神似”——当我们的眼睛达不到的时候,想象会充当我们的第二双眼睛,到达我们的视线所达不到的任何一个地方。语文里也是这样——语文恰恰是一门与想象力最亲的课程。

2016/6/9 13:09:57

言宋

上课时,有时问学生一些常识性问题,他们答不出来。初觉奇怪,斥其基础太差,后来因为小女时常问我一些问题,我才明白过来,教材中根本就没那些东西。初中历史教材虽然时间线索较为清楚,但课与课之间的连贯性也有些问题,而且极简略,据说是为了减负。当初,我们读书时,教材的系统性、完整性要好很多。

358年前

言宋

语文教材几乎没有接触过,女儿虽读过高中,但我没怎么翻阅她的教材,如何评价,无发言权。中学教材某些科目的新课标的制订是有问题,甚至有严重的问题。比如历史教材,高中的专题教学,我就很反感,时常在课堂上炮轰:无空间感和时间感。学生学得茫然,估计中学教师教得也苦。看起来高大上,实则完全脱离实际,把本应大学本科、研究生有时甚至需专家才能弄得明白的问题推给高中学生。据说,教材又要修订了,说是要做调整,以克服上述的弊病。

288年前

言宋

写得好!代考,应作待考吧。

228年前

作者回复:

感谢言宋老师!已纠正。

2016/6/9 13:06:33

舟子

钟老师,我喜欢你的文字呀!读起来好爽呀!

328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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