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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海僑衡葉 伊侨 2007-01-29 03:39 1

   无论我要描述什么内容,开头总是喜欢提到我妈妈,我爱她,深深的不知所以的爱。我的生命中是缺少母爱的,我非常不愿提及我小时侯,但还是要说一说。在我还不懂事的那一段日子里,妈妈很年轻,很勤劳,以后妈妈又陆续生了三个孩子。我们都很听话,但谁都知道作为一个农民,我家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于是就象许多个家庭一样,爸爸被迫外出打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侯我小,根本不晓得遥远是什么概念。客观一点的描述是坐火车要七天七夜,然而火车又是什么呢?

  不久我妈妈也出去了,和爸爸在一起。我那时侯并不知道他们有多么的辛劳,只是在懵懂中慢慢长大。其中隔了许多年,我都没见过妈妈。这些事情还是不提好吧。太多了,说不完。也许是小时侯一直跟着奶奶的缘故吧,我的感情细腻而丰富。所以长大后和妈妈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妈妈的每一个爱我的细节都被我深深的记着。

  奶奶教我做什么事都要诚实,我不想多说我的奶奶。但她和妈妈一样伟大。我不清楚我对妈妈有多深的感情。在后来我与妈妈相处的日子里,我记得我们之间的一次细节。这件事一直在我心底保存着,我没有告诉妈妈,不然她会哭的,虽然妈妈不爱哭。

  我曾深深的爱着一位叫娟子的女孩,她在我的记忆里太深太深。我一度认为她和妈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以后再不会有别人。记得那个夏天,她在单身宿舍里等我。我从家里给她带了两块西瓜。我所在的那个城市的夏天有一种逼人的狂热。它热得让人记不出名堂来,我直到现在还不能适应这种毫无杂质毫无腐气的单纯的热。太阳的光像一只暗夜里的猫的眼睛。不是恐怖的那种。带着一种仁慈,却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它的严厉。这个城市的夏天让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产生幻觉,你不可能不爱它。你会看到街道上汹涌着花花绿绿的人群。彩色的遮阳伞和影影绰绰的树荫会把空气都衬托出出酸酸甜甜的味道。你会想到西瓜,葡萄,香梨,各种各样的水果和冰激凌,以及泛着冰气的河流,还会想到哈密瓜。你应该知道我所说的这个城市所在的地域啦。这是一个美丽的可以让误解它的人窒息的地方。就是这里,产生了让我怎么也割舍不下的那份感情,就是这里出现了那位让我哭过好多次的姑娘。我给她拿的那两块西瓜,最终她没有吃到。千万别往坏处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把那两快西瓜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送给了妈妈。

  就在去她宿舍的路上,我想到妈妈正在另一条街道上为我辛苦的赚着学费。我不知该把这两块西瓜给谁。娟子给了我快乐,而妈妈给了我生命。这是不是一个哲学命题?我知道只因为这两块西瓜根本没必要把问题提到这个高度。而我确实分不出娟子和妈妈的重要性,真的。起码在拖着西瓜的当时,我分不出。况且,我曾亲口喊过娟子妈妈。那是在一个晚上,确切的说,是在夜里。她搂着我,让我喊她妈。我真的喊了。——妈!

  她说她理解我,说我像个孩子,说我是个缺少母爱的可怜的孩子。当时我趴在她怀里哭了。我有一种很严重的依赖心理,是对心中的人的一种毫无理由的依赖。虽然我是个男人,但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懦弱。我诚实的把我说给大家,因为我爱我奶奶,奶奶教我诚实。

  妈妈很高兴的把那两块西瓜吃了。她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我只能默默的体会妈妈深沉的细腻的无声无息的喜悦和爱。妈妈没读过书,当然不会像我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复述这种对妈妈的深深的体验。都说妈妈是一本书,值得一辈子去读。我想是的,妈妈是一本无字的书,没有开头和结尾,读不完的......

  但妈妈并不是那个夏天的主角。

  那个夏天的故事很浪漫,但今天已成为我的一个颓废版的城市教材。我不知道今天的我为何那么倾情的热爱颓废。许多人,许多事情之中,颓废和绝望大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个生活本来应该是有如越来越疯长的野草。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证明这个世界不甘寂寞。为什么生活中还要有那么多的颓废呢?

  娟子从认识我的第一天起,就告诉我她不相信爱情。也许是吧,这个时代的爱情确实太令人费解,太让人不敢相信。童话里的爱情神话,古书中尾生抱柱的题材,所有的这一切,都太遥远,太遥远了。除了傻子,谁会相信呢?

  然而,奇怪的是,傻子越来越多。

  我也是一个。

  尽管我们的故事现在看起来很凄惨。但我保证当时的我们绝对都是十二分的投入。我讨厌欺骗这个词,就是他让生活变的不再真实,而且面目全非。你会相信一个女孩半睁着眼睛说出的话吗?你知道性格是什么吗?两个人在一起,是性格相同好,还是性格相异好?可能是两个都好,或都不好。我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我已经把这个社会猜透了,至少是我身边的世界。每个人都学会了圆滑世故,不负责任,模棱两可,哈哈呵呵,低头吃饭,抬头看表。什么花花绿绿,多姿多彩的世界,其实谁都知道:越来越没有内容。

  不相信爱情,那还有什么值得相信。是爱情把人与人聚在一起,没有爱情,人和猪一样每天伴着孤独吃饭,睡觉,然后有事没事的用嘴拱脚下的稍微软一点的土地。我知道,娟子是信口胡说,尽管她眼睛里闪烁着一片一片的天真的光芒。不然她也不会叫我喊她妈妈,不会让我吻她的嘴巴,不会让我牵着她的手走路,不会让我抱着她入睡,一切都不会。甚至那个夏天都不会有故事发生。

  我知道爱情这个话题很俗,已经被许多孤独的精神梦游者们玩味了千遍万遍。有多少精髓可以保存到现在啊。爱情其实是装在纸箱里的玻璃瓶子。瓶子里什么都有,有酒精,有汽油,不但易碎,还易燃易爆。但有时装的是水,也别乱碰,不然会弄的湿漉漉的,满满的充溢着诉不尽,擦不完的感伤。水,是用眼泪做的。

  怎么说呢,比生命还脆弱,爱情。

  我和娟子的开始,应该是因为那几盘带子。有郑智化和王菲的专辑。我感觉郑智化是一个连骨子里都浸满了愤怒的人。他的声音是无法表述的,不是带有磁性的那种。倒好象是爷爷在我犯错误时的声色俱厉的怒吼。没有什么穿透性,但却会使人记住它,永远的记住。因为在唱他的歌的时候,你如果不注意节制就会顺着他的节奏哭出来。王菲呢,不想再说了,又会提到颓废,提到玩世不恭。这就是我喜欢的两个歌手,我多次从他们的声音里捕捉到死亡的讯息。我把这几盘带子交给娟子的时候,就顺便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因为我喜欢她了,没有原因。我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并且很有胆量。

  我敢像许多人一样,在一个漂亮女孩面前动情的表达爱意而毫不脸红,竟然。

  可娟子不漂亮,但我从直觉里判断出我喜欢她。其实我不愿过多的描述她,特别是她的脸,她的笑,她的硬硬的短短地头发,还有她绵软的身体。我在试着千方百计的忘记她,可每天竟积满了对她的满头满脑的疯狂的思念。

  〈二〉

  暂且做一些回忆吧。娟子怪的让我心疼,她喜欢听我讲故事,喜欢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像是一个古希腊的哲人,遛到现代社会里做一个傻瓜。比如她说活着是一场战争;比如她说做女人本身就是悲哀的事情;比如她说又没钱了,要借钱活着,她交朋友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借钱;比如她说她不喜欢走重复的路······

  我对她的印象渐渐模糊。有时我想我们是否真正的爱过,不然我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的忘记她。尽管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我怎么连她的面孔都记不清了。只有我们在长长的黑夜里那些无稽的谈话我还记得起一点点。好象我们之间的许多亲近也和我们的谈话有关。她说她永远忘不了我说的那段话。虽然她不懂,但她感觉到了我语言的力度和我与其他的人其他的心之间太遥远太遥远的距离。我不知我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她是一个心智错乱的女孩,她的话就像河里的水流,你可以判断它的最终方向是东,但你把握不了它的每一个具体的目标。我记得我的那句话是:

  人,应该用自己的规则走别人的路;而不应用别人的规则走自己的路。

  她当然理解不了,因为我都理解不了。但我第一次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却明显的感觉到了胸中憋着的气流。我在为我走的路做痛苦的审视,然而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自己的规则,人生中一切的不顺,一切的冥冥中的安排,都好象指定了我脚下的方向。我不想在我可恶的老师面前谄媚的陪笑,可我的眼神却奴性十足。我不想在高考的作文中写我所“热爱”的许许多多的素材,但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我不能不写。我很清楚我的心已在无尽的扭曲中变了形。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加体面的活下去。每个心灵自由的人付出的都将是足以吓得你脸色苍白的代价。我是一个如此懦弱无耻,没有勇气没有性格的人。然而我也能写出上面的那句话,向许多人一样。

  可见,这个人间是多么自私与虚伪!

  我在此后给娟子的一封信中这样写到:我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进能攻城掠地,退能踞险自守。所以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彻底的失败,有的只是暂时的低潮,而正是低潮造就了高潮的存在。

  我说不出我写这封信的原因和当时的心情。但我知道我在为自己开脱,尽管我并没有什么罪名。可我有压力,这压力来自沉闷的空气,来自再也晴不了的天空,来自周围的已经凝固僵化了许久的的笑容,来自一声一声似真似幻的吹捧与恭维以及无聊的搞笑。我想了好久才知道人们搞笑的原因。

  这生活中已经没有了使人笑得出口的题材,所以只好搞出来一些,以勉强支撑即将要倒闭的生活。

  已经没法经营了,我想。

  我是那么的热爱我身边得人们,渴望一些人快快的死亡!

  娟子和我一样的痴迷黑暗。所以她租的房子就是一个阴暗的地下室,并且从来都没有亮过灯。除非要去床上找内裤,或者来了几个怕人的老鼠。老鼠是这个房子里唯一不安静的动物。它带来了声音,带来了对这个它所熟悉的黑暗的不满。而娟子是那么真切的害怕老鼠,她知道老鼠和她一样的害怕阳光。于是娟子就会在慌乱中打开了灯,看着一只只调皮的老鼠恐惧的逃离。

  每个人一生下来,都会有一种宿命的客星。就如老鼠害怕光明,就如绢子害怕老鼠,就如我害怕孤独。然而我体验最多的就是孤独。

  我不知道娟子是否可以理解我。但她总是在黑暗中静静的听我说话,握着我的手,躺着一动不动。

  有时她也说,我听。她给我讲她喜欢的的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的妈妈,讲那位妈妈的典雅,端庄,不卑不亢。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对别人的妈妈有如此深的感情。她还讲我们班某个人穿的衣服,颜色和款式的搭配。我也搞不通,我从来不注意这些。

  我给她讲时间,时间对人类是那么的残酷。讲时间的虚伪,时间的狼狈。没有谁可以改变我,除非我愿意改变。我固执的以为时间给了我许多许多。其实我错了,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世上,除了妈妈,没有人,没有任何事物那么揪心的爱过我。在那段日子里,虽然我笑,虽然也在有井有条的生活。其实我已经绝望了,我在绝望的爱着娟子,爱着人世间唯一的妈妈。娟子是个空洞的概念,然而却规定了我继续生活的意义和性质。而妈妈却是支撑我生机勃勃的信念。娟子和妈妈在沉默上是那么的相似。

  是爱,让喧嚣的都市陷入了深沉的无声。

  每个人都有一个信仰,这个信仰便是地球上这一条条躯体生存的理由。这信仰,也是爱生存的理由。我们在空虚中交流,用浓的发糊的语言,在臃肿的空气中对话。我们注视着我们这个年龄中一个个卑微的生命。岁月流转,而我们离死亡却那么遥远。在这样一个刻意营造的黑暗中,我们能看到什么呢?

  只有绝望,无边无际。

  〈三〉

  那颗已经破碎的心,我将如何缝补。

  娟子总是不去上课,独自一个人躺在黑夜里,那个收不到阳光的小屋。她总是翻来覆去,我知道她的大部分时间是睁着眼睛的。可惜她不是中世纪的哲学家,倒总是让我想起那个全世界人都知道的装在套子里的人。我这样说,丝毫没有取笑的意思,这是怜悯。而娟子最讨厌的就是我的怜悯。

  也许我们最后的分离是注定的。有一件事,我至今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永远的热爱学校后面那条向西流的河。它是那样的文静而典雅,却也充满了叛逆。它像一个不屈的英雄,费力的抗拒着世俗的潮流。

  真的,它的每一滴水,都在向西流。

  在那一个夏天的晚上,我融入了那条河流。在它的汹涌下我毫无节奏的沉浮。真的没什么原因,那个时刻,我是那么的渴望离开这个世界。除了妈妈和娟子我毫无留恋,而在跳水的一刹那我要是稍微有片刻想到妈妈的眼睛,我就绝不会和死神开这个玩笑的。

  我被人救起来了,尽管一直在岸边盯着我的娟子并没有为我呼救。岸边的善良的人们发现并救起了我。我很奇怪在我晕眩了几个小时后,睁开眼第一幕看到的竟是娟子淡淡的,怪怪的微笑。救我的人谁也不会想到,旁边这位一直默默看着我的女孩子。在我心中竟有和妈妈一样高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那个微笑我永远忘不了。

  让我心疼。

  我对河流有着像母亲一样的眷恋。我会在静的发疯的午夜伴着河流一起歌唱。关于爱情,关于美好与丑陋,关于娟子和那个小屋,关于这个怎么也看不到边的夜。我会哭,眼泪混着河水流走。我是那么的渺小,却经常想着巨人们。比如尼采和他的情人;比如拜伦,这个疯狂的诗人,他在我眼中是个最不懂事的孩子。我坚信他是诗人,而不是小说家。我会想他们的爱情。这个人世间有没有真正值得我们仰视的预言?爱情和生命的质量哪个更重?丑陋的人越来越多,一颗颗被腐蚀的糜烂的心,像幽灵一样,围攻着这个奄奄一息的都市。我不相信他们会有爱情,那些大腹便便的人物们。

  当然,我不会把这些想法告诉娟子。娟子有一对除了上帝没人能够看懂的眼睛。我知道当我们一起走过那个五星级饭店时,很多次,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绝不仅仅是像我一样的不屑。那些车子,那些动物,那些催人泪下的灯光,还有混杂在灯光中的硕大的脸庞,密密的布满耳鼓的现代化的充满肉感的歌声······

  是吗?我,娟子,大人物们,建设国家的人。难道?

  我还会哭的!

  不只是对我和娟子的最后的爱情的绝望。娟子的眼神是那么的幼稚,而我是那么的苍老。幻想和梦是女人活下去的理由。我不敢说这样的话,因为还有妈妈。妈妈靠爱活着,靠她的质朴,靠她朴素的女性意识。她是我心中可以感觉到的唯一一个真正伟大的人。

  没有幻想,妈妈在现实中满意的生活着。在每一个清晨,妈妈在我们的睡梦中醒来。为了那些零零点点的钞票,妈妈安详的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她对我们的简简单单的爱。而娟子,她有资格作我的妈妈吗?这是一句多么荒唐的话,说的我眼睛发酸。

  不知道妈妈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和娟子一样让人心疼的目光。

  不会有的。

  娟子的目光里有死亡的气息,那么浓重。她是校园里唯一让我想到死亡的女孩,每个角落都会有不同的女性的目光,而在校园里,大部分是懵懂的,幼稚而不服气的。不过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多的浮躁了起来。她们会斜着眼睛看你的头发,那种挑衅,会让年轻时的尼采发疯。我猜的。

  如果尼采在今天出生,十八年后或许更早,他一定会疯掉。

  哲学家是幸运的,尼采疯的时候都一把年纪了。

  因为他看懂了世界,看懂了人生,而他又是哲学家。

  娟子会疯掉吗?我怎么老想着尼采,老觉得娟子有尼采的气息,她应该是尼采的情人。然而她却在我的身边,要我给她讲故事,什么都行。我没有乱讲,我给她讲了我怎样成长。讲我小时侯,奶奶怎样的严厉。她是一个声音很大,脾气暴躁的婆婆。我小时侯与弟弟一起,和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小村庄。每当要吃饭的时候,而我不在家,奶奶的嗓门特别大,叫声能传到邻近的村子里去。近十年的感情,我理解奶奶却是那么的晚,那时我总是不听话,奶奶象疯子一样的要求我必须做许多事情,而今天我离开了奶奶,才认真的想起那些隐藏在严厉中的爱。每次回去看望奶奶,她总是哭。一边哭,一边说,滔滔不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演说家有奶奶的气量,生动感人。奶奶说,总是睡不着觉,想着我们兄弟两个突然间就没了,怎么也忍受不了。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给我讲,你那个弟弟让他回来一趟吧。老不回来咋办呢?我临死之前还能见他一面吗?说到这里,奶奶就哭,我也跟着哭。我回去的短短几天里,很多的时间都在陪着奶奶哭。我耐心的听着奶奶讲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一个字。奶奶的白发是那么的精神矍铄,已经找不到黑发了。让我高兴的是,奶奶的身体非常的健康,我祝愿世界上每一位奶奶都象我奶奶一样。

  奶奶总是坚持送我上火车,这几次的别离中,我从来没有回过头。我怕看见奶奶的眼睛,怕看见奶奶浑浊的泪水和慈爱的目光。奶奶对我有比对爸爸还深的感情。奶奶蹒跚的小脚,奶奶说不完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帮助我在每一个绝望中苏醒。我对现实是那么的失望,然而没有死去,没有彻底的颓废,没有自甘堕落,都是因为奶奶,妈妈。

  我认识奶奶那么晚,在我离开的时候。

  我想,如果不离开奶奶,我永远都不会对她的泪水产生感觉。正像我的爷爷,当叔叔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时。我竟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我看见家中搭起的灵棚,看着到处挂着的惨白的布,看到那一块黑漆漆的木头。我才知道爷爷不见了。我哭的死去活来,我用力的往爷爷的棺木底下钻,钻的我满脸是泥。爸爸拉住我,叔叔和姑姑按住我。奶奶没哭,但是她慌了,赶忙派人找来了邻村的巫婆,我认定她是巫婆。她掐我的中指,然后用力拍我的手心,说我被鬼魂附体了,灵魂出窍了,其实我很清醒。我清醒的知道爷爷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哭,一直爬在地上,哭的没有了声音。等到爷爷下葬的那天,我就只知道喊爷爷了,那个可恶的墓坑,我扑了上去,被人拉了出来,拖拽着回家了。奶奶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哭。她没有劝我,她知道越劝我哭的越厉害。爷爷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爷爷了解我,每当我有不顺心的事时,我就找爷爷想办法,爷爷是个比尼采优秀一万倍的哲学家。每当奶奶骂我学习成绩下降时,只有爷爷给我说情。

  可爷爷去了,再也没有人理解我了。

  只有奶奶的无尽无休的话,伴着一滴一滴的眼泪,弥漫了奶奶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然而,奶奶的这些话,会伴我走完以后的道路,督促我学会坚持,学会爱,爱每一个善良的人。

  奶奶也是妈妈。

  我之所以绝望到如此地步,还没有死,就是因为我有三个妈妈:爷爷的妻子,爸爸的妻子,和娟子。

  娟子听我讲这些的时候,眼睛瞪的大大的,她知道适时的帮我擦眼泪,但从不插一句话。静静的听我说。等我平静下来的时候,他会狡黠的一笑,然后:“为什么呢?”她竟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没有奶奶也没有爷爷”她调皮的说。我还没出来,他们就走了。

  是因为文革,那个吃人的年代,我宁愿对它毫无所知。

  《四》

  后来,我一直在想: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这三个女性,给了我怎样的影响。奶奶和妈妈,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概念,是两个用亲情牵系在我内心深处的人。而娟子,是用爱情联起来的,应该是吧,我至今不完全理解,她为什么要我喊她妈妈呢,这个我读不懂得女孩。

  在短暂的二十一年的生命中,我走过许多地方。河南,内蒙古,新疆,吉林,它们都给了我关怀和爱,也都给了我悔恨和痛苦。我虽然都深深的记着我在这些地方有过的所有的梦想,以及对这些地方的种种渴望,但我不愿提起它们。我会让他们在我的灵魂深处定格。

  记忆是会沉淀的,会凝固成一种浑厚的美。

  只是这几个北方的城市,捕捉了我太多太多的感情。在西北,我疯狂的爱,却在东北对爱失去了感觉。是失去吗?还是对爱更深更深的渴望。

  我一直在想,北方的大气为何培养不出我的粗犷。冰天雪地里,那一望无际的刺眼的白,为什么我总是体会不到它的美感。一个人伴着星光无眠,产生的总是一波一波的噬心的孤独,北国这么大的一块土地,怎么就找不到一颗永远能与我共同呼吸的心。

  这些所有关于寒冷的词汇,都是我对那个夏天的不满的控诉。

  我和娟子的故事,随着那个夏天的结束,也一起结束了。

  我时常怀念我们一起留恋过的那条河。一个个夜晚,我们渴望着河里的灯影发呆,我总会在那时想到南方的秋。我没去过南方,关于南方的春夏秋冬的所有概念,全是从书中获得的。我一直记得那个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那幽幽的河水,肯定会散出怡人的磬香,把所有的美好,丑陋的灵魂都熏醉了。

  所以,南方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总是没脾气。

  我想南方就是女人,北方就是男人。

  而娟子是在北方的女人,我是沾着南方气息的男人。这样的一次结合,注定是悲剧。

  我早该知道的。

  结束了吗?没有。每个人都还有长长的人生路,那条保留着我千万条记忆的河,还在低吼着向西流动。河里的鱼儿,上下飘动的水草,都会记住我的眼泪。一点也不咸,是无法忍受的苦。它们都会记着我犯下的罪行,记着我给它们留下的痛苦的回忆,记着我那令人恶心的变了质的泪水。

  娟子还是一个人,脸上仍是我读不懂的忽隐忽现的笑。像一个幽灵,注视着我心中的恶。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以后怎样做人,这么年轻,谁愿意把生命装载的那么沉重。然而,这个人间,除了妈妈和奶奶,为什么就出现不了让我永远牵挂的人。什么叫永恒,难道只有亲情和亲人的爱吗?还有一份呢?在哪里。

  那个继续西流的河,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夏天,能告诉我吗?

  我把所有属于我和娟子的东西珍藏,锁进我书柜的最底层。我知道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再翻它们了。

  那个夏天,妈妈和我一起痛苦,一起欢乐。每次我深夜归来,都能听到妈妈不均匀的喘息,我知道妈妈没睡,我不回来,她不可能睡得着的。尽管西北白天的夏日很热,但晚上却冷得厉害。好多次,母亲为我轻轻的盖上棉被。在那样的黑暗中,我总是彻夜不眠。我想着妈妈的不知疲倦的操劳,想着妈妈那深的无底的眼神,想着我的奢侈的夏天,我的爱情。

  娟子每去我家,妈妈总是殷情的招待。而娟子总是轻轻的微微的笑,透着一种不适合那种年龄的女孩的少有的安详。妈妈话不多,不是唠唠叨叨的那一种,恬静中有一份大方的美,我的妈妈很漂亮,这是真的,不带半点感情因素。在我家中的娟子和妈妈是那么的相像,一样的安然的表情,一样的细声细气的话语,眼中闪烁着一样的绵绵无尽的爱。

  然而,我们分手了,我们从来没有争吵过,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随着秋天的逼近就那样停止了。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不自觉的去寻找这其中的原因。然而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无声的继续,只是我的爱情没了。我的眼中依旧是一天一天世俗的交流,一件一件的无聊的事情。人们的语言方式仍旧是那样的苍白,虚伪的吹捧和令人恶心的谄媚。然而,不是没有光明,但却如北极的天空,在一年又一年的漫长的岁月里,白昼是那么的荒凉。

  所有的话题还都是一个样子,经过那个夏天,什么都没变。只有娟子不见了,我深深牵挂过的人,这个可怜的有着狡黠目光的丫头。愿你的前途不要像我的心情一样的黯淡。还有妈妈,一天比一天的憔悴了。我知道妈妈的白发会一天比一天的增多,最终会变成奶奶的样子。娟子的后来,会变成妈妈的样子吗?但愿她的孩子不会像我一样颓废,心中总下着北国夏日的并不浪漫的雨。

  天气一点一点凉了,我开始缩在被窝里,像只可怜的狗。

  仍时常记起那句话:你是个缺乏母爱的可怜的孩子。

  然而,我是如此的爱妈妈,妈妈如此的爱我,像那个夏天的阳光一样炽烈。

  还记得分手的那一天,我们抱在一起疯狂的哭,泪水和夏日的汗水肆虐的流淌。娟子的眼中再也没有了那种我无法理解的光芒。

  然后,我上了火车,车身慢慢的移动,缓缓加速。

  她,在我眼中,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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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一个好人

从哪复制来的~!
开始倒象你的经历~
后来这些就胡扯了~!

1117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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