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很奇怪,人名不像人名,地名不像地名,然而,它的确是一个地名,是邓元泰镇上到渔塘村一个必经的地方。
其实,鸳鸯祖就是两个坟堆。
它横亘在小镇和渔塘村之间,是我每次回外婆家的必经之路,两个坟堆应该有些年头了,坟前的墓碑已经有一大半没入了土里,四周长了许多齐腰深的、茂盛的青草,有的甚至高过坟堆,轻风拂过,摇摇曳曳,凭空生出几分诡异来。
小时候,穿过鸳鸯祖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比砍我脑袋还要痛苦的事情,被砍了脑袋,也不过就是一个碗大的疤,而要我独自一个人从鸳鸯祖走过,我倒宁愿被人在脑袋上砍一个碗大的疤了。
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和大人们一起走过鸳鸯祖,即便是没有大人,怎么的,也得找一个到两个的玩伴,哪怕都是七八岁的小屁孩子,人多了,阳气和底气自然都就足了。
印象中,还是有过一次独自一个人从鸳鸯祖走过去的经历,不过,那的确称得上是惊魂的一次,现在想起来,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姑娘要在怎样的胆量下才能鼓起那样大的勇气!我实在难以想象。
那应该是一个星期五的冬日下午,我从黄毛下来,准备回外婆家,彼时,我已经在黄毛的光明小学里成了一名小学一年级学生,每个星期五雷打不动的由我的母亲送往外婆家过周末,周日的下午则有小舅或大舅送我到小镇上坐车回黄毛,那一次为什么会是只有我一个人下去,具体原因倒是记不清楚了,想来也是母亲忙之类的理由,那时,我母亲是毕业班的语文老师,忙的昏天暗地的,根本没时间管自己的孩子了。
从小镇到渔塘村,大约还有两三华里的路程,中间要过一片很长的枞树林,还要过一座桥,,然后就是长长的一片大田垄,在可以看得见外婆家里的半里处,便是那个让我心惊胆战的鸳鸯祖了。
我从小就怕鬼神,加上想象力丰富,大人口中讲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鬼故事都可以在我的脑海里天马行空的被演绎成各种版本的鬼片。每次在大舅家里,听大舅讲那些半真半假的鬼故事时,我绝对是坐在大家中间的那一个,我不敢坐窗边,怕突然从窗外伸进一只毛茸茸的手,我也不敢坐在窗子的对面,怕突然从窗户的玻璃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在那样的时刻,你觉得坐在哪个位置都不安全,只有置身在所有人的中间,当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你的身上时,你才不会有那种恐慌的感觉。
所以,可想而知,让我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去面对那两个东西时,该是一件怎样魂飞魄散的事。
再惊魄,路还是要过的,就算那地儿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过了。
那天,也是老天不开眼,天空灰蒙蒙的,五点还没到呢,天就开始暗沉了,我过了肖家桥后,就开始一路狂奔,总得赶在天黑前回到家才好。一路上,我在心里不断的祈祷;阿弥陀佛,东方的菩萨,西方的上帝,过鸳鸯祖的时候,最好能够有一大帮人在那儿等着我一起走,实在没有,一个也行,反正只要是活的。
很多事情,往往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想着那地方最好能有人,可是快到鸳鸯祖了,看来看去,前前后后,还真只有我一个活的。
好吧,我承认当时我快要崩溃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子,也许当时并不能完全感受崩溃的真正意义,但是,当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绝望,就是现在想来,也还是清晰在目的。
冬天的风刮凉刮凉的,比这风更冷的是一个只有七岁孩子的心。鸳鸯祖在萧杀的暮冬里,显得格外的凄婉,我一直没有问过这两个坟堆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片空旷的田野里做为自己的长眠之地,也许会有一个让人泪下的故事,当然,也许什么情节也没有,只是活的人图的方便而已。
可以想象一下,空旷无人的田野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飞快的走着,她走的是那样的心急,那样的惊惶,她惊恐的眼睛甚至不敢朝两边看,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的,回到那个温暖的家里,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吹起了她的裤管,头上的发夹在急行中掉了,她甚至没有胆量弯身去捡那一根心爱的丝带,生怕只是一弯身的瞬间,便会有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年,我到底是怎么冲过鸳鸯祖的过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战胜了自己心底深处与生俱来的胆怯,我一直认为,这一点在我的生命中是最重要的。
前日,在看一则关于歌手陈琳的新闻,说的是她的先生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以寄哀思,脑海中,突然灵光显现,鸳鸯祖,鸳鸯冢?莫非这鸳鸯祖是鸳鸯冢的误读?如此一想,我便有些莫名的感伤,但愿那两个坟茔里真的是一对鸳鸯,纵使不能白头到老,如今,也是黄泉路上,连理成枝,地下有灵,恐怕也是一件快事。
-----这文章已发在《武冈报》上。这些日子在整理文档,发现了这篇旧文。发上来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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