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潇湘千万程,别离七载未蒙蒙。长歌一叹金兰曲,君可听闻感愧声?”
屈指算来,与阿众已有整整七年未见面了。前两年听妈妈说他已结婚生子,新屋也修在了马路旁。我惊诧之余不禁唏嘘起来,记忆如潮水般击打着沉寂已久的心灵的礁石。
阿众是我同学,是朋友,是铁哥们。同学是客观上的,朋友是主观上的,铁哥们是必然的。我与阿众家不远,隔着一条河和一片垄田,站在门口大声喊对方的名字是清晰可闻的。因此便理所当然地一起上学。学校的名字叫水平中学,走小路很远,走大路比很远更远。庆幸的是,学校名字取得好,一般的学生比较有水平,成绩好的那是相当有水平(自我解嘲而已)。
渐渐地,与阿众便熟悉了起来。家里一有什么好吃的,就偷偷地藏一点放在书包里,第二天带给阿众吃。阿众亦如此。最值得回味的,是我俩分饼的事。那时候家里很穷,买不起保温饭盒,粮食也不够吃,只能隔三岔五地从父母那儿名正言顺地骗取到二、三毛现在看似微不足道当时却如获至宝的美其名曰“本子钱”。每次我俩各拿出二毛钱,由阿众去每天中午都会如期而至但不知名的我俩称呼“奶奶”的老人家那儿买夹着肉丝和榨菜的面饼。我总能分到大半张饼。后来我说我去买饼,阿众总是不肯。
时光就在分饼的过程中悄然流转至毕业。报考时,阿众填了一中,我随父母之意填了邵阳农校(听说从那儿毕业后是可以当乡干部的)。分数出来后,阿众喜上眉梢,我愁云笼罩。阿众以绝对的优势被一中正式录取。父母寄托在我身上的当官梦是彻底地灰飞烟灭了,因为离邵阳农校的分数线还差几分;但超过二中好几分,一中十多分。于是,我们全家向二中杀奔而去。可气得紧,竟被二中拒之门外!校方的理由是第一志愿不是二中的,即使分数线超过了也不要,坚决不要!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公道何在?!良心何在?!
还有退路。一中总会要我吧?想到能和阿众同在一所学校,心里倒也宽慰了许多。但结果几乎令我撞墙,一中也将我拒之门外。当时一位姓周的所谓副校长非常牛逼地狂言,即使分数线超过了十多分但没有报考他们学校,就必须多交1500块钱才能录取。我终于被惹怒了!甩下一句“不上你们一中我就不信没书读”的豪语后气极而走。
山重水复之日,柳暗花明之时。育英高中敞开臂怀接纳了我,居然还为我减免了部分学费。愁云已散,晴日初来。
可阿众那边传来了坏消息。阿众父母已准备让他去广东打工了。原因很简单,家里太穷,更何况阿众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对于此,我无可奈何。只能在车站含着眼泪目送载着阿众的大巴绝尘而去。
三年后,当我把考上大学的事告诉阿众时,他竟连夜从广东赶了回来。仅仅为了喝我一杯庆贺酒。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面对光年级的学费,我家难凑其项背。我的庆贺酒阿众是喝不成了。当我父母请求阿众带我出去打工时,阿众一反常态,冷冰冰地说,他们工厂正处于淡季,他自身都难保,又何况是我?看着昔日的朋友,我忽然觉得阿众变了。变得我从来都不曾见过。
我怀着对阿众极大的气愤和父母四处筹钱,最终钱还是奇迹般地勉强凑齐了。到大学没几天,我意外地收到一笔3000块的汇款。我一看汇款人,竟是阿众!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滋味。后来才知道阿众不想让我像他一样承受有书不能读的痛苦,可他当时钱并不多,所以故意用激将法激怒我。一到广东后,立即借钱给我汇了过去。原来是这样。感动之余,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阿众也。
带着七年的感动和愧疚,我叩响了阿众的家门。开门的一瞬间,阿众有些吃惊,但随即紧握我的手说,老同学,老朋友,铁哥们!我喉咙哽咽。模糊中,我看见阿众眼中正噙着泪花。
阿众一家十分热忱地留我吃饭喝酒。我隐隐地有一种莫名的忧伤,今日的相逢,是预示着明日的别离吗?当我提起那些往事时,阿众也感慨万千。感谢那段岁月,让我俩吃苦耐劳的精神还在,愤世嫉俗的风骨还在。我知道二者是不可或缺的。酒过三巡,阿众再次向我举起了酒杯,我看得出阿众眼中既有王维送元二时“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微憾,又有高适送董大时“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豪情,我唯有仰脖而饮以表丹心。
阿众忽然问我,找女朋友没有?我说,我积极响应计划生育的国策,将晚婚晚育进行到底。阿众笑着又问我,如果当年他带我出去打工了,现在会是什么情形?或许早已是孩子他爸了吧。我半开玩笑地回答。
走的那天,阿众没有去送我。他说他不想再看见眼泪。回到宁波时,我给阿众发去了平安到达的信息。阿众回信息说,他那杯酒永远为我留着。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李飞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