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水淡影
在我的窗口,“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在十中读书,住在万家院子最里面一间土坯屋里,前后左右被房子围住,窗前有颗枣树,但我固执地认为是两颗。进城读书,成了自然之母的断奶之子,身边的同学,三五成帮,构成星座,到处都是当今习总痛斥的“团团伙伙”。而万家院子仄逼的空间里,一有声音掉落,总能听到回响,听得最多的是小孩的打闹、晶体管收音机传出的噪音,邻居鸽子搞出的动静,时而咕咕鸣叫,时而翅膀振动欲断,偶尔受到了惊吓,一片灰影便从屋檐下直飞天空。
上学,总喜欢避开狭隘的街巷,彼此紧挨彼此忍受着的人群,选择从南门口河边走。沿河人家,洗漱洒扫,皆在水中映照、漂流,我雍塞在心中的郁闷也随资水流动,有时到校门前也不止步,继续前往一箭之遥的镇南阁河滩,站在河滩上,纵目展望,开阔,平静,水波涟涟。秋天收割后的田野布满圆锥形的稻草堆映衬着明媚秋色,黄绿相间的田野里闪耀着金色的光;冬天,稻草堆呈现出褐色,显得萧飒庄严,绿褐相间的田野背后,是青灰色层叠的群山伸向天际,只觉天外有天,世界幽远深邃。
每次回武,一有机会就要到这里来拜访,拜访谁,只有见到了才知道。走到河边城墙下,草木、河滩、天空、云和风,都有一种一直在等着我的兄弟姐妹感。一次夕阳西下,水中的鱼虫,岸边的草木,天空的云和风受到暮色的催眠,呆在那里,我也正想歪到河滩上,和它们共度这伟大的颓废。这时,发现河对岸有谁在注视,圈发长脸,形态似乎是监视,我感到屈辱,立即挺直腰板,抖起精神,端端正正的走着方步给他看。
但那监视我的人却呼唤起我名来,我才认出,那是高中同学T。T父亲是泥瓦匠,母亲家庭主妇,性不好学,高中结识后,有次到他家玩,他神秘的告诉我,他家有几本好书,他沿着狭窄的木梯爬到楼上为我取书,我在楼下期待着。那时我们所谓好书,不就是写女子的黄书吗,他从楼上拿来两本纸张枯黄、破烂不堪、封面不全的旧书下来,我兴奋不已,拿来一看,哪是什么好书呀,一本是《唐吉.柯德》,一本是介绍古希腊的,就是看完也不知道书名是什么的破书,我好失望。
那时我们常去镇南阁河边嘻戏,春天,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们望着绿色的岸,遐想蓝色的水中有窈窕淑女,参差荇菜。秋天,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但我们心中阳光灿烂的欧罗巴,无疑存在于遥远的某处,她不知道有我们,可我们早知有她。
邂逅T,问他目前过得如何,他面无表情,告诉我现在他与人合伙在洛阳西路开了家饭馆,勉强糊口。第二天傍晚,他张罗着L、J和我,在他店里坐定,自己下厨,备藏酒一坛,庆祝重逢。期间,有顾客前来吃饭,他不客气地叫客人到别处去,告诉他们今天不营业。四爷们借酒助兴,话题从别后生活,聊到班里女同学逸事,T致情致性,聊到今后的理想时,惟有他黯然伤神,酒到最后,不可避免的进入斗酒阶段,L和J有容不惧,T频频失拳,我替他挡了几碗,到喝完坛子最后一滴酒时,我彻底崩溃。
和资水再一次的亲密接触是母亲在资水边租住了一间二层的楼房,夏日晚饭后常陪母亲在河边散步到暮色吞没万物—只乘资水在暮色下闪动,河床边漂浮着星星几点。记忆犹新的还是一个清晨,资水下游黑色的天边拖着一带长长的丹云,水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好象河流沉睡的呼吸,一位女孩在河边洗菜,河水潺潺在手指缝里流过,那菜叶淘气,只顾和水嬉戏,由于我的到来,纷纷从她手里漂走,捞也捞不及。
没过几年,武城开始象肿瘤一般向城北扩展,我在老城区支离破碎的街道中匆匆行走,突然从远处传来低音炮轰鸣之声,隔几条街就使人感到,有杂耍表演就要来了,我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T骑一辆蔟新的摩托车,车后带个大低音炮,摇滚着迎我而来,我还没来得及惊喜,他又从我身边扬长而去,我又一次体验了一把大喜过望的感觉。后来知道他这几年搞起了他父亲做过的行当,当起了建筑小工头,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从那时起,资水之滨的武冈进入了生活的快车道,资水中,黎明电鱼网“吱吱”,晚上采沙船“哄哄”,我们这群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猎食动物,对自己的母亲河开始疯狂的掠夺与摧残。幸好现在人们又重新开始关注资水的美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新建的沿河道上行走,聆听从资水上游吹来的风,感觉生命的渊源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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